虽然对黎志兰和华荣的关系在心里早有定论,但一旦从赵素这里得到证实,洪戈文还是受了打击。他感觉眼前的一切都静止了,眼前的世界一片灰暗,他努力不让赵素看到他的内心,可是他又不由自地吞咽着口水,他想尽量轻描淡写地说话,可是声音偏偏变得有些颤抖:“是啊,是挺好的啊。”
赵素嘴一撇,低声说:“瞧那出息。”又直盯盯地看着洪戈文问,“你还没有回答我呢,你说华大哥为啥要告诉我你走的消息?”
洪戈文心里正烦,不耐烦地说:“你问华大哥啊。”
赵素杏眼一瞪,起身来到洪戈文面前,伸手推了洪戈文肩膀一把:“你就装吧你。”说着,自顾自地走到城墙石梯的地方,沿着石梯下去了。
赵素走了,洪戈文感觉轻松多了,他没有必要费力装了,他内心那种失落的感觉让他怀疑自己今后的人生是否还有意义,他是否还有幸福。他想着在醴陵城第一次遇见黎志兰时,他只是惊诧她的美丽,并没有想着拥有她;在咸宁城第二次遇见时,他感觉到两人的缘分,他懵懂地幻想着拥有她;在贺胜桥第三次遇见她时,他想他一定要拥有她;在南湖遇见她时,他几乎肯定要拥有她了,可是,他的希望却突然破灭了。
洪戈文一动不动在城墙上坐着,他在内心骂着自己,洪戈文啊洪戈文,黎姐就好比天上飞的洁白天鹅,你只是一个癞蛤蟆,如何够得着?能配上黎姐的只有华大哥。华大哥是上海大学生,又是苏联留学生,就是前途不可限量的天上雄鹰,雄鹰配天鹅,那是多般配的一对,你一个癞蛤蟆,还是收起那份心思吧。
将自己一通作践,洪戈文内心似乎好受一些,他暗骂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的单相思。这时,太阳正当午起来,他感觉身上一阵闷热,他松开衣领上的风纪扣。
江风顺着衣领灌进来,洪戈文又感觉畅快多了,他感觉到肚子叫了起来。他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尘土,稍稍紧了紧武装带,迈步向城墙下走。
皮靴踩在城墙石梯上发出“夸夸”的响声,洪戈文俯瞰着这座城市。
这座城市5个月前还是饥民遍地,现在却满是朝气,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希望,这都是革命带来的,当全国所有的省会城市都变成武汉的时候,我们的国家就会强盛起来。洪戈文刚才还在内心对生命意义产生怀疑,现在他改天换地的斗志又慢慢充盈起来,将那种小资产阶级情调的空间慢慢挤压了出去。
洪戈文下了最后一级石梯,他朝着那匹毛皮油光发亮的马走去,突然背后被重重拍了一记,他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赵素。
“你没走?”洪戈文问。
“想得美,现在都中午了,我才不会便宜你,我饿了,你得请我吃饭。”赵素将军帽拿在手中一边扇着,一边说。
赵素和华大哥的热情,洪戈文自然看得明白,可是从他内心来说,他对赵素的美丽是欣赏,这种欣赏也包含了生理的因素,但是他对赵素并没有产生像黎志兰的那种情感。
那天被赵素缠着,洪戈文不得不请她吃了一顿饭,好在两人肚里都清汤寡水,正好借此机会增加油气。
赵素点了一条清蒸武昌鱼,紫菜薹炒腊肉,米酒蒸鸡和莲藕排骨汤,她似乎忘记了洪戈文对她装傻的态度,一个劲的给洪戈文夹菜舀汤,好像已经是洪戈文的什么人似的。
饭馆里来来往往的各色人等,也有不少穿军装的军人,洪戈文最怕遇到熟人,他总是低着头吃饭,可是赵素却好像希望遇到熟人似的,一点也不避讳,她的头总是昂得高高的,说话声音也大大的。
不过,吃饭间,洪戈文也从赵素口中听到一个震惊的消息,那位总司令已经着手破坏国民革命了。
今天赵素在省军委得到消息,昨天,赣州总工会委员长陈赞贤被国民党枪杀了,这将使得国共合作面临分裂。赵素说这个消息时,一反常态的严肃:“戈文,如果国共分裂了,你站在哪一边?”
看来赵素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洪戈文说:“我是军人,自然服从命令。”
“你服从谁的命令?”赵素追问道。
“我当然服从师长的命令。”
赵素这才莞尔一笑,她用筷子拨拉着碗中的米饭说:“你当然要听师长的,你一定不会听你们那位校长的。”
赵素一定是组织的人,洪戈文想。
堂堂总工会委员长被杀不是小事,联想到上午开会时倪云福传达的内容,洪戈文隐隐感觉这场轰轰烈烈的大革命似乎已经度过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