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镇上空。王琳猫着腰穿过老槐树断根时,树根洞口的沙粒还在微微颤动,白天冲出的七道沟痕已被新沙填了大半,只剩骆驼刺的枯枝顽强地支棱着,在月光下投出扭曲的影子。
他摸出铜盘,盘沿的图腾在暗处泛着冷光。指尖抚过边缘缺口时,后颈的胎记突然跳了一下——这是每次靠近鸦蛇气息时的预警,此刻却弱得像风中残烛。
黑风口的沙壁已坍塌成漫坡,白天那道几十丈高的屏障如今只剩参差的沙脊。王琳踩着滚烫的沙粒往前走,靴底传来细微的灼烧感,这是星晶余温尚未散尽的征兆。他忽然停住脚,铜盘在掌心轻轻震颤,指向左前方一处凹陷。
沙窝里埋着半截青铜杖,杖头的鸦蛇雕刻已被熔成一团疙瘩,边缘还粘着几缕焦黑的绒毛——那是鸦蛇会教徒长袍上的料子。王琳用昆仑木拨开周围的沙,底下露出大片凝结的黑块,用木尖一挑,竟碎成带着硫磺味的粉末。
“真炸了?”他对着空荡的沙谷低声自语。铜盘的震颤彻底停了,玉佩里的黑烟也安分下来,只剩星晶的温热还在掌心流连。他绕着黑风口走了三圈,连最隐蔽的沙洞都用木枝探过,除了几处残留的烧灼痕迹,再没找到半点活物气息。
回程时路过古井,老人们早已不见踪影,井口盖着块青石板,板缝里渗出血色的沙。王琳蹲下身,看见石板边缘刻着新的符咒,画法与祖父菜窖里的如出一辙,只是末尾多了个小小的鸦蛇图腾被斜划掉的印记。
他摸出手机,黎明的号码还停留在未接来电的界面。风里突然飘来蒲公英的绒毛,这次它们规规矩矩顺着风向飘向镇外,白色冠毛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王琳望着那些绒毛消失的方向,后颈的胎记终于凉了下来。
“倒省了不少事。”他把昆仑木塞回腰间,转身往镇口走。沙地里自己的脚印很快被风吹平,仿佛从未有人来过。只有铜盘缺口处,那道北斗斗柄砸出的痕迹,在夜色里愈发清晰。
“出来也很久了,不知道妈妈会不会有所觉察。唉!我也不想这样,但小林子的死我不能不管。这下好了,也算是对他有了一个交代吧!尽管这个结果不是太理想。”
站在夜里,王琳觉得自己也就是这里的一个过客,看完了风景,也该启程离开了。
王琳转身的刹那,玉佩突然在掌心硌了一下。他低头看,玉面上那些与铜盘重合的图腾正慢慢褪色,只剩黑烟凝成的鸦蛇还伏在角落,蛇眼半眯着,倒像是在假寐。
镇口的老石磨旁,不知何时多了束干枯的蒲公英。他伸手碰了碰,绒毛便簌簌往下掉,落在鞋面上竟烫出几个芝麻大的浅痕。这才想起孩子们说的家,忽然明白那兴奋里掺着的不是天真——寻常孩子怎会对蒲公英丛如此执着。
夜风卷着沙粒掠过耳畔,隐约有驼铃再次响起,却比先前远了许多。王琳摸出手机想给黎明回个电话,屏幕亮起的瞬间,倒映出后颈胎记的轮廓——不知何时,那片暗红竟缩成了北斗七星的形状,斗柄正指着四合村的方向。
他把昆仑木往腰间紧了紧,星晶的温度顺着布料渗进皮肉,像是在催促。路过那截老槐树断根时,听见树根洞里传来细碎的刮擦声,探头去看,只有几粒会发光的沙子在黑暗里闪烁,旋即被新沙吞没。
“走了。”王琳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低声说。话音落时,铜盘突然发出嗡鸣,缺口处的痕迹竟渗出淡金色的光,在沙地上投出半张残缺的星图,恰好与小镇祭坛的纹路拼出一角。他没再回头,靴底碾碎最后一片蒲公英绒毛时,玉佩里的鸦蛇终于蜷成一团,没了动静。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王琳已走出沙海。回头望,整个小镇像被裹在一层透明的膜里,那些纵横的沙线在晨光中亮起来,真成了幅铺在地上的祭坛图。他摸了摸后颈,胎记彻底凉了,却在皮肤底下留下道清晰的凸起,像块藏在肉里的微型铜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