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在挣扎。
阿镜的药书在这时突然发烫,记载“衍铜”的页面自动翻开,上面的朱砂字正在流动:“铜魂需识人间烟火,过则成灾。”她往铜树林里扔了把阿婆留下的铜梳,梳齿划过铜枝时,冒出些白烟,被缠住的人影渐渐消散,变成铜叶上的纹路,是他们生前的故事,有笑有泪,像本摊开的书。
“得让铜器知道,红泥坳的日子不是只有生长,还有节制。”小年把银镯子按在疯长的铜藤上,活动的那颗星突然射出红光,在藤上烧出个“止”字,“守忆人在海底教过我们,万物有灵,过则为祸。”他带着村里人给七处祭坛的铜器“修剪”,把多余的铜枝锯下来,熔铸成新的铜器,送给刚添丁的人家,“让新生的铜器认新主人,知道该往哪长。”
穿工装的老人则带着孩子们给铜器“喂”食物:往铜芽上撒野菊粉,给铜火苗添松脂,在铜籽旁埋谷壳。“铜魂像娃娃,得教规矩,”他往暖手炉里放了块木炭,铜制的火苗立刻收敛了气焰,变成柔和的暖光,“不能让它们疯长,也不能让它们饿着,就像养孩子,得有松有紧。”
三天后,铜器的繁衍终于平稳了。水电站的铜藤沿着房梁盘成个漂亮的穹顶,上面点缀着野菊纹的铜花;鹰嘴崖的铜火苗变成盏盏铜灯,挂在忆魂草间,夜里会发出暖光;落雁坡的铜树林则长成座凉亭,供过路人歇脚,铜叶的影子在地上拼出守忆人的故事,像个露天的学堂。
红泥坳的人开始学着与衍铜共处。主妇们用铜藤的嫩芽炒菜,说带着淡淡的菊香;孩子们把铜籽串成项链,戴在身上能驱蚊虫;货郎的儿子更是开了家“衍铜铺”,专卖会慢慢生长的铜器,有会越长越宽的铜镜,有会结出小铜铃的铜链,最受欢迎的是铜制的花盆,里面的铜土能真的种出野菊,花瓣上还会慢慢浮现出购买者的名字。
“衍铜认主,就像狗认家,”穿工装的老人坐在铜凉亭里喝茶,茶杯是衍铜长出来的,杯沿每天会长出片新的铜叶,“你对它好,它就给你长好处;你贪多,它就给你惹麻烦。”他的拐杖旁长出株铜制的七心草,叶片上的七星纹每天都会变换位置,像个活的星象仪。
小年和阿镜的铜铺变成了“衍铜学堂”,教山外的人如何与铜器相处。阿镜编了本《衍铜养护记》,里面写着:“晨露浇之,野菊伴之,勿贪其华,勿厌其锈,待之如友,则铜魂自安。”书的扉页是片衍铜长的铜叶,上面用野菊汁写着“共生”二字,像个温柔的约定。
冬至那天,红泥坳举办了第一届“衍铜节”。孩子们举着自己养的铜器在街上游行,有会开花的铜手镯,有会长高的铜小人,还有个铜制的小犁,每天都会往土里钻一点,像在自己耕地。大人们则在镇魂碑前评选“最美衍铜”,获奖的是株长在破庙神像手里的铜野菊,花瓣层层叠叠,花心嵌着颗从归渊带来的铜珠,像把海底的光也带了回来。
守忆人似乎也在海底庆祝,归渊的方向飘来些铜制的花瓣,落在红泥坳的衍铜上,让每样铜器都开出了双层花瓣,一层是金色的野菊,一层是铜绿色的归渊纹,像两个世界的祝福。穿工装的老人把花瓣收集起来,压在《衍铜养护记》里,说要留给后人看,铜器也能传情,就像守忆人从未离开。
后来,山外的博物馆派人来红泥坳研究衍铜,带回去的铜样在馆里也长出了铜芽,缠绕着展柜里的西晋文物,像在认亲。馆长特意在红泥坳设了分馆,展出会生长的铜器,旁边的说明牌上写着:“铜有魂,需待之以诚;物有灵,需处之以和。”
红泥坳的衍铜还在慢慢生长。铜铺的房梁上,衍铜长成了个巨大的三足鸟形状,翅膀覆盖着整个屋顶,每天清晨,阳光透过铜翅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片金色的光斑,像守忆人在撒野菊粉。小年在光斑里打制新的铜器,阿镜的药书摊在旁边,最新的插画是群孩子围着衍铜玩耍,铜器长出的枝桠上,挂着他们的笑声,像串永远不会褪色的铜铃。
雨落在衍铜上,发出“叮叮”的响,像守忆人在海底回应。孩子们在铜凉亭里读书,铜叶的影子在书页上晃动,把“衍”字的笔画晃成了“生”,像在说,真正的繁衍,不是无节制的生长,是让每个新生命,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像北斗七星永远有序,像红泥坳的野菊,一季一季,开得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