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声,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
……
汝南的冬天,雪落得格外沉重。
铅灰色的云层遮住了阳光,寒风卷着鹅毛大雪,无休无止地飘落,覆盖了龟裂的田地,掩盖了荒野间的污秽,将新蔡城外那片巨大的安置区也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白。
刺骨的寒冷,如同疫魔的帮凶,不断侵蚀着流民们本就微弱的热量。
然而,就在这片死亡与绝望交织的白色冻土上,一种微弱却顽强的生机,正艰难地对抗着严寒与疫病。
安置区边缘,一排排新搭建的、相对规整的窝棚在风雪中挺立。
棚顶和西壁都用厚厚的草帘和能找到的破旧毡毯加固过,尽力抵挡着寒风的侵袭。
棚内,燃烧着收集来的柴草,虽浓烟呛人,却也带来一丝不可或缺的暖意。
最重要的是,每一个窝棚门口,都架着一口或大或小的铁锅,锅下,是同样冒着浓烟、噼啪作响的火堆。
陶罐里翻滚的,不再是单一的苦涩药汁,而是能够真正化解疫情的良药。
在张仲景和华佗的不断尝试与调整下,药方日趋精炼,来自各地常平仓调拨、以及像李维这样豪商巨贾紧急捐献的药材被充分利用。
黄连、白头翁、芍药、甘草……各种药材按比例配伍,在滚水中释放着复杂的药性。
更令人心安的是,大量雪白的粳米被投入锅中,与药汁同熬,药草的苦涩被米汤的温润中和,最终变成一种浓稠的、深褐色、散发着奇异药香与米香的药粥。
隔离区边缘,一处地势略高的草棚下,张仲景裹着一件半旧的厚袄,头发和眉毛上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他借着火光,正飞快地在几片粗糙的麻纸上书写着什么,笔尖因寒冷而有些僵硬,但字迹却依旧清晰有力。
纸上密密麻麻,记录着不同药方在不同病患身上的效果,详细标注着用药后的体温、脉象、排泄物性状的变化……
这是他连日来呕心沥血的观察记录,也是未来《伤寒杂病论》的雏形。
其中的每个字,都浸染着灾民们的血与泪,同样也散发着后来人的希望光芒。
“先生,先生!”
一个年轻的药工冒着雪跑来,脸上带着一丝罕见的振奋:“西三区那个灌了华先生麻沸散又切了脓肠的老丈,方才醒了,喝了小半碗热药粥,竟……竟有力气说饿了!”
“当真?”
张仲景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明亮的光彩,然后丢下笔,抓起手边一个陶罐。
“快,把这罐温着的药粥带上,带我去看看!”
张仲景冲入风雪,脚步竟带着一丝轻快。
华佗那惊世骇俗的“剖腹”之术,竟真的从鬼门关抢回了一条命,这无疑给深陷疲惫和沉重压力的医者们,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营地中心,最大的几口药粥锅旁。
流民们排着长长的队伍,秩序井然,风雪很大,吹得人睁不开眼,队伍移动得很慢,但没有人推搡,没有人抱怨。
每个人都紧紧裹着能找到的所有破布麻片,静静地等待着。
当那滚烫的药粥,混合着药味和米香的糊糊被舀进破碗时,那瞬间传递到掌心的暖意,足以驱散部分刺骨的严寒和内心的恐惧。
营地入口处,风雪弥漫中,几辆满载的大车再次艰难地驶来。
这一次,车上的油布下,是码放整齐的麻袋——粮食!
这些,都是来自兖州东郡张氏、冀州清河崔氏等数家大族,响应朝廷诏令,紧急调拨捐献的救命粮!
押车的管事跳下马车,一边呵着冻僵的手,一边大声对着营门守卫喊道:“快卸车,都是上好的粟米,都是东郡张家、清河崔家捐的,家主说了,务必送到每一个灾民手里!”
守卫们脸上露出快意的笑容,连忙招呼人手上前帮忙卸车。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快地在营地中传开,排队的流民队伍里,响起一阵压抑的、带着哽咽的骚动。
“又有粮来了……”
“是……是东郡张家?烧债契的那个张家?”
“还有清河崔家……老天爷开眼了……”
“朝廷……朝廷真没丢下咱们……”
低语声在风雪中传递,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比任何药石都更能温暖人心,也更坚固地维系着这片死亡之地脆弱的秩序与人心。
那笼罩在头顶、令人窒息的沉沉雪云,仿佛被这无数陶罐蒸腾起的白色云雾,被这无声传递的暖意,被这汇聚而来的八方支援,撕开了一道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