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未洗净的陶土碎屑,\"等潮水转向时,这些火绳会带着真相漂回登州。\"
戚寒江盯着那些紫色丝线,突然想起朱载堃查获的密信中,义禁府与倭寇的往来文书边缘,也有同样的染色痕迹。海风吹过,运尸船发出吱呀声响,甲板上的麻袋突然集体晃动起来,仿佛里面有什么活物在挣扎。他后退半步,却见李崇山从怀中掏出半块刻着樱花纹的玉佩,玉佩背面用刀尖刻着个歪斜的\"崇\"字。
\"若我死了,\"参将将玉佩塞进他手中,玉佩还带着体温,\"就把这个和火绳一起呈给朱大人。\"远处传来更夫打四更的梆子声,李崇山转身望向漆黑的海面,\"记住,有些真相,要用最惨烈的方式才能撕开。\"话音未落,数十艘官船突然从雾中驶出,船头灯笼上的\"督\"字在夜色中猩红如血。
\"李崇山!通敌叛国,还不束手就擒!\"千户的声音撕破夜空。戚寒江看着李崇山缓缓抽出佩剑,月光在剑身上流淌,映出他眼底疯狂的笑意。当第一支火箭射向运尸船时,参将突然将他推进水里,自己却迎着箭雨冲向官船,嘴里大喊着:\"戚百户快走!告诉朱大人,查...查军械司的...\"
冰冷的海水灌进鼻腔,戚寒江在浪涛中挣扎着抬头。运尸船在熊熊大火中炸裂,燃烧的火绳如流星般坠入海中,那些缠着紫色丝线的麻绳在水面漂浮,宛如一条发光的血链。他死死攥着怀中的玉佩,看着李崇山的身影在火光中被乱箭穿透,最后一刻,参将的目光越过火海与他对视,眼中既有解脱,也有未尽的嘱托。
半月后的此刻,戚寒江蹲在釜山港的滩涂,颤抖着解开尸体腰间的火绳。焦黑的麻绳上,紫色丝线在月光下流转,与他珍藏的玉佩碎片严丝合缝。远处,朱载堃举着火把匆匆赶来,火光照亮他手中染血的密信——那上面,李崇山用血写的\"隐鳞\"二字,与半月前船上的密信草稿笔迹分毫不差。
\"戚兄,水师库房的火绳...\"朱载堃的声音戛然而止。借着月光,两人同时看清尸体心口的\"隐\"字火印,以及指甲缝里残留的玄海陶土。潮水漫过脚踝,那些漂浮在海面上的火绳随波逐流,带着李崇山用生命设下的谜题,缓缓向登州城的方向漂去。
绳纹密语
万历二十六年腊月十六,退潮后的釜山港滩涂凝结着暗红血痂。戚寒江单膝跪在腐臭的泥地上,雁翎甲刮擦礁石发出刺耳声响。他指尖触到尸体腰间缠绕的火绳时,潮湿的麻绳突然在月光下泛出奇异光泽,细密的暗纹如活物般在纤维间蜿蜒。
\"蒸骨验尸术...\"他倒抽冷气。三年前在泉州仵作房,他曾见老吏将尸骨蒸透后泼洒米醋,暗藏的伤痕便会显形。此刻这火绳竟用同样原理,将信息刻进麻绳深处。海风卷起他染血的束发巾,发丝扫过手腕时,他想起李崇山临终前染血的笑:\"有些秘密,要在绝境中才能重生。\"
颤抖着抽出匕首,戚寒江将火绳浸入随身携带的烈酒。火苗窜起的瞬间,暗纹如符咒般显现——那是他在神机营特训时学过的摩斯密码。第一个符号亮起时,三年前碧蹄馆的惨象突然撞进脑海:暴雨中集体哑火的火绳枪,本该空旷的山谷突然涌出的倭寇伏兵,还有父亲临终前死死攥着的半张密信残页。
密码在火焰中逐个显现,戚寒江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戊申...丑时...堤坝...\"字符拼凑出的时间,正是三日后潮水暴涨的时刻。当最后一个符号\"朽\"字浮现,他猛地扯下尸体的护腕——苍白的皮肤上,赫然烙着与李崇山书房暗格陶土样本相同的樱花印记。
\"大人!\"王勇的惊叫撕破夜色。戚寒江抬头,只见东南方雾霭翻涌,黑色帆影刺破云层,倭寇战船的樱花纹旗帜若隐若现。更远处,登州水师的黄龙旗正朝着相反方向移动,显然还未察觉这场蓄谋已久的阴谋。他突然想起李崇山半月前的话:\"当所有人都盯着海面时,危险往往来自地底。\"
抓起火绳冲向了望塔,戚寒江的靴底在泥泞中打滑。塔身残留的佛郎机铳弹痕还在渗血,他却顾不上擦拭,将火绳按在破损的了望镜上。月光穿过麻绳的纹路,在塔壁投下扭曲的影子,竟与他记忆中登州水师布防图的堤坝位置完全重合。
\"传令下去,所有哨船探查堤坝!\"他的吼声惊飞了檐下寒鸦。怀中的密信草稿被冷汗浸透,\"以尸为信,引君入局\"八个字晕染开来,却在此时显出别样深意。原来李崇山不仅用尸体传递信息,更用倭寇的袭击吸引所有人注意,只为让他们忽略真正的致命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