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听见叔父在火海中的大笑。断裂的铰链坠入海中,带着硫磺胶泥配方的残片,而剩下的九门折叠铳在固定形态下发出最后的怒吼,将靶船彻底撕成碎片。
台风终于裹挟着暴雨压来。裴惊云在气浪中抓住即将被卷走的铁钩,看见岛津铁舟跪在甲板上,双手捧着仅存的半张配方残页——上面\"樱灰比例\"四个字,正被雨水晕染成血一般的颜色。
\"记住,这不是结束。\"裴惊云的铁钩勾住少年的腰带,将他拽进船舱,\"苏小蛮、你叔父、弗朗西斯科......他们的执念,会在这把折叠铳里重生。\"
当巨浪拍碎船舷的瞬间,岛津铁舟握紧了湿透的配方残页。他突然明白,叔父用生命守护的不只是硫磺胶泥的配比,而是匠人与器物之间,那份超越生死的羁绊。而裴惊云怀中的折叠铳,此刻正安静地躺在角落里,阴阳膛线在黑暗中泛着幽蓝的光,仿佛在等待下一次,与风暴的对决。
汞柱震颤录
黄海的浪涛如沸腾的铁水,将战船拍打得吱呀作响。弗朗西斯科修士死死攥着伽利略温度计,玻璃管内的红色液柱在剧烈晃动,像极了他此刻狂乱的心跳。铅灰色的云层低垂,闪电劈开天幕的刹那,他看见远处翻涌的云墙如同巨大的祭坛,正张开獠牙等待着祭品。
\"风暴眼距离我们不到二十里!\"修士的喊声被浪涛撕碎。他的威尼斯分度规在怀中叮当作响,黄铜表面凝结的水珠顺着精密的刻度蜿蜒而下。这个来自亚得里亚海的传教士,此刻却在大明的怒涛上,感受到了比宗教裁判所更可怕的威胁。
裴惊云的铁钩深深嵌进船舷,雨水顺着他残缺的右臂流淌,在阴阳膛线雕刻刀的纹路里积成暗红的水洼。他怀中的折叠铳尚未展开,却已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那是融合了《火龙经》古法与威尼斯技术的禁忌兵器,此刻正与即将到来的风暴共鸣。
\"必须现在测试!\"裴惊云的声音混着滚雷炸响,\"王百户余党的船队三日后就会抵达,我们没有时间了!\"他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的盐蚀疤痕,那是苏小蛮用生命换来的证据。
修士的瞳孔骤然收缩。三年前那个暴雨夜,他被烙铁烙下十字架印记的剧痛仿佛再次袭来。沉入大海前最后的记忆,是伽利略温度计坠向芦苇荡时,红色液柱在空中划出的那道血痕。而此刻,继任者安德烈将修复的温度计交到他手中时说:\"师父,这是我们最后的救赎。\"
\"可是裴,这种天气......\"修士的拉丁语口音混着吴语颤抖,\"汞液在极端气压下会失去校准,威尼斯分度规的精密计算......\"
\"用你的信仰赌一把!\"裴惊云的铁钩重重砸在折叠铳的青铜外壳上,迸溅的火星瞬间被暴雨浇灭,\"你说过,传播技艺是赎罪,现在就是证明的时候!\"
修士的手指抚过温度计的刻度,突然想起在果阿铸造火炮的日子。那些被青铜炮轰开的城墙下,孩童的哭声与硝烟混在一起。胸口的旧伤疤在雨中发烫,他终于将温度计狠狠插入炮架的校准孔:\"圣父在上,请赐予我们力量......\"
十二门折叠铳同时展开的刹那,铰链摩擦声如同《末日审判》的管风琴声。修士看着威尼斯分度规自动旋转,精密的齿轮咬合声在风暴中格外清晰。当裴惊云扣动扳机的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螺旋状的气浪撕裂雨幕,三海里外的靶船桅杆如麻花般扭曲断裂。
\"成功了!\"修士的呐喊被淹没在轰鸣中。但喜悦转瞬即逝,他看见伽利略温度计的汞液开始疯狂沸腾,红色液柱突破了刻度上限。\"不好!气压骤变!折叠铳的扭矩平衡......\"
话音未落,三门折叠铳的铰链处迸发出刺目的蓝光。盐蚀的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修士想起王百户余党账本里那些掺着海盐的铸铁记录。裴惊云的铁钩已经勾住失控的炮管,而他下意识举起威尼斯分度规,试图测算出最后的校准数据。
\"用你的汞液!\"裴惊云的吼声震得他耳膜生疼,\"像当年教我冷却术那样!\"
修士的手突然稳定下来。他砸碎伽利略温度计,看着流动的汞液顺着炮管缝隙渗入,在高温下形成一层闪亮的薄膜。这是他用二十年牢狱之灾换来的机密——佛郎机人绝不会说的,用液态金属应急冷却的禁忌之法。
剩下的九门折叠铳在震颤中再次齐射。修士看着靶船在弹雨中解体,突然想起《圣经》里摧毁所多玛的天火。但这一次,降下审判的不是上帝,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