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来小厮的呼喊,说幕府要他即刻回奉行所,处理荷兰商馆的“砷毒诬告案”。
他回头望去,矿洞已被山伏用符咒封死,岩壁上的十字刻痕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像朵永远半开的玫瑰。羊皮纸上的“arsenico”终将风化,但刻进岩石的生存智慧,却在雾霭中悄悄扎根——就像那些被错译的假名、被改造的罗盘,还有藏在斗笠下的玫瑰,在幕府与殖民者的夹缝里,开出了最坚韧的花。
小厮举着灯笼跑过来,火光映着久治郎手中的徽章,玫瑰花瓣上的“maria”闪着微光——那不是邪术的印记,而是无数人用血泪写成的、活下去的密码。长崎湾的雾又起了,但这一次,雾霭中藏着的,不再是恐惧,而是夹缝里的光。
《雾隐砷铭》
第一章 焦页歧路
天正十七年孟夏,长崎湾的雾霭裹着唐船香料的气息漫进奉行所。林久治郎指尖捏着半页焦黑的羊皮纸,烛火在拉丁字母间跳跃,将“a、r、s、e、n、i、c、o”的影子投在他青灰色的外褂上。小厮举着烛台的手仍在发抖,岩壁上的十字刻痕随光影明灭,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大人,这定是吉利支丹的诅咒!”小厮的声音撞在潮湿的墙面上,惊飞了梁间夜枭,“去年云隐村的疫死之人,七窍皆流黑血——和二十年前葡萄牙商船上的怪病一模一样!”
久治郎没答话。作为长崎奉行所唯一能通读拉丁文的通译,他见过太多被付之一炬的《圣经》残页,也见过无数戴着铁项圈游街的切支丹信徒。但此刻羊皮纸上的字母排列,却让他想起荷兰商馆馆长范·德·林登三个月前送的《化学鉴原》——那本烫金封面的洋书里,“arsenico”一词下面,用红笔标着“毒砂,可杀人于无形”。
他凑近残页,鼻尖嗅到焦纸混着硫磺的气味。字母“o”的尾端有个极细的缺口,像是被火灼烧前刻意刻下的标记——这让他想起前天在废矿洞捡到的银质十字架,耶稣像的右手同样缺了根手指,指缝里嵌着青灰色的矿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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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马。”久治郎将残页塞进内袋,《日葡辞典》的硬皮硌着胸口,“去云隐村,顺便通知町医准备‘去毒散’——按荷兰人给的方子,多加三份艾草。”
第二章 矿洞迷踪
云隐村的村口井台边,七具裹着草席的尸体并排躺着。久治郎蹲下身,掀开最上面的草席——死者右手虎口处有老茧,显然是常年握镐的矿工,指甲缝里嵌着青灰色粉末,与羊皮纸上的焦痕颜色无二。
“第三个了。”村长蹲在旁边,烟袋锅子敲着井沿,“先是咳嗽,然后便血,最后浑身生黑斑……和去年挖煤的阿吉死状一模一样。”老人突然抓住久治郎的手腕,“有人看见废矿洞里有洋人画十字,嘴里还念着‘阿西尼可’——这不就是羊皮纸上的字吗?”
废矿洞深处,积水漫过脚踝,泛着刺鼻的金属味。久治郎举着松明火把,岩壁上的十字刻痕每隔五步便出现一次,偶尔夹杂着用炭笔写的葡萄牙语“morte”(死亡)。当火把照亮洞顶时,他猛地停住——洞壁缝隙里卡着个铜制转盘,边缘刻着十二星象,中心是朵半开的玫瑰,花瓣间用极小的字母刻着“maria”,却在“a”的位置嵌着粒青灰色矿石。
“玫瑰经转盘。”身后传来低哑的男声。久治郎转身,看见个戴着斗笠的山伏修士,竹帘阴影里露出半截银质十字架,“切支丹用来计算祷告时辰的器物,只是……”修士指尖划过转盘边缘的刻度,“他们在星象间刻了矿脉走向,你看这‘狮子座’下方的刻痕,正是砷矿富集的标记。”
久治郎注意到修士袖口露出的刺青:朵褪色的玫瑰,花瓣间缠着“m·a·r”三个字母——那是“maria”的缩写,却被刻意截去了尾音。积水里突然泛起涟漪,他弯腰捞起块碎瓷片,上面用唐话写着“酉时三刻,玫瑰泣血”,字迹边缘晕着暗红,像极了死者指甲缝里的矿粉。
第三章 辞典诡语
深夜的奉行所,煤油灯将《日葡辞典》的假名映在窗纸上,如同无数游动的黑色蝌蚪。久治郎对照着羊皮残页,忽然发现“arsenico”的假名转写“アルセニコ”被划去了中间的“ニ”——在长崎方言里,这会让读音变成“アルセコ”,而“セコ”正是山伏口中“毒脉”的隐语。更诡异的是,“maria”词条下用极小的朱笔批注:“五月初五,潮没七尺”——那是云隐村矿洞每月涨潮的最高水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