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区时,赵莽才七岁。
母亲把他推进防空洞的最后一刻,他看见父亲的铁钳还攥在工作台边——那是老城区最后一个手工铁匠铺,父亲总说铁器有“魂”,不像机械城量产的义肢,冷得能冻死人。爆炸掀起的气浪掀翻了半面墙,滚烫的铁屑溅进他右眼,再醒来时,左小臂已经换成了泛着冷光的机械义肢。
“金属没有温度,但能承载记忆。”老巫祝是在他十五岁那年出现的。那时赵莽正躲在废弃的锅炉房里,用锉刀狠命磨着义肢关节——自从加入地下反抗军,这截总卡壳的铁臂已经让他三次险些暴露。老巫祝披着缀满铜铃的灰袍,腰间挂着个牛皮袋,里面装着各种颜色的矿石,磁石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块,灰扑扑的,却在靠近他义肢时轻轻震颤。
“你恨这铁臂。”老巫祝不是问句。赵莽的锉刀顿在半空,盯着自己映在金属表面的倒影——右眼的疤痕从眉骨划到下颌,左眼瞳孔里映着机械城高耸的烟囱,和义肢上永远擦不净的油渍。他想起父亲被机械卫兵拖走时,手里还攥着半块没打完的马蹄铁,铁锈混着血珠,滴在青石板上,像朵开败的花。
老巫祝忽然握住他的铁手,掌心的纹路贴着冰冷的金属,竟让赵莽觉得有丝暖意。“磁石找铁,就像人找魂。”老人从牛皮袋里掏出那块磁石,“机械城说金属是征服世界的武器,可在咱们老祖宗眼里,铁是能和人‘相认’的——你这义肢不是枷锁,是天地给你的‘共谋’。”
那天夜里,老巫祝在锅炉房的灰烬里生起篝火,把磁石放在火上烤了整整一夜。当第一缕晨光钻进砖缝时,磁石表面竟浮现出细密的纹路,像某种古老的文字。赵莽看着老人把发烫的磁石按进自己义肢的关节,齿轮与矿石接触的瞬间,竟发出清越的“叮”声,惊飞了梁上的夜枭。
“记住,硫火焚木不是毁灭,是转化。”老巫祝把麻布缠在他腕间,铜铃随着动作轻响,“机械城用高温熔铁,以为能让金属听话,可他们不知道,火也能让铁‘醒’过来——就像这磁石,遇铁则鸣,是因为它们本就是同一条血脉里的魂。”
二、锈迹里的春天
机械卫兵的脚步声渐远,赵莽却不敢动弹。
那株蕨类新芽还在往上钻,嫩茎顶开的铁锈簌簌落在他手背上,竟带着一丝微弱的痒意——这是他失去左臂后,第一次在义肢上感受到“触感”。他屏住呼吸,看着新芽的卷边慢慢展开,叶尖上凝着一滴水珠,倒映着他震惊的瞳孔。
“怎么会……”他喃喃自语,指尖轻轻碰了碰叶片,铁制的指尖竟没有碾碎这脆弱的生命,反而传来细微的震动,像某种无声的问候。记忆突然翻涌:三个月前,老巫祝临终前咳着血,把牛皮袋塞给他,里面除了磁石,还有包黑色的粉末,“是老城区的泥土,混着……微生物的孢子。”老人的手掠过他的义肢,“记住,金属不是死物,它和泥土、水汽、生灵,本就是天地的‘共谋’……”
巷口传来老鼠跑动的窸窣声,赵莽忽然想起反抗军基地里的老账本——那是机械城严禁的“违禁品”,封皮上写着《冶金志》,里面夹着张泛黄的插图:古代匠人在炼铁炉旁洒水,炉中腾起的热气里,竟有细小的绿色影子在晃动。当时他以为是画错了,此刻却突然明白,那些不是影子,是铁与水汽、微生物共生的初芽。
“他们想让金属成为杀人的刀,可金属也能成为生芽的土。”他低声说着,忽然听见义肢内部传来细碎的“噼啪”声,不是齿轮断裂的脆响,倒像是种子破土时的轻响。低头看去,新芽旁边的锈迹正在剥落,露出底下暗红的金属——不是机械城那种冷冽的银白,而是带着血色的、温润的红,像块被岁月焐热的老铁。
远处传来晨钟的轰鸣,机械城的城门即将开启。赵莽扶着墙站起身,义肢关节不再卡顿,反而带着某种奇异的灵活——他试着握了握拳,蕨类的叶片轻轻蹭过他掌心的磁石,竟让他想起小时候攥着父亲刚打好的铁钉,金属表面那层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温度。
三、共谋的终章
反抗军的集会在废弃的地铁隧道里举行。
“明天正午,机械城将启动最新的熔铁巨炮。”首领的机械义肢敲着生锈的铁轨,发出冰冷的回响,“那玩意儿能把整座老城区遗址熔成铁水,我们必须在之前炸掉能源核心——赵莽,你的任务是混进熔炉控制室,安装爆破装置。”
人群里响起压抑的吸气声。赵莽盯着自己的铁手,腕间的麻布下,磁石正随着心跳微微震动,关节处的蕨类已经长出了第三片叶子,嫩茎攀着义肢的齿轮向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