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的身体在她触碰的瞬间,极其细微地颤抖了一下。他没有睁眼,也没有抗拒,只是那压抑的呜咽似乎更沉重了些。
急诊室里一片死寂。只有仪器冰冷的滴答声,和钱三一压抑的、破碎的呼吸声。
钱砚修躺在旁边的病床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手臂和小腿的疼痛依旧清晰,但此刻,他心底那片沉重的疲惫和茫然,似乎被另一种更复杂、更汹涌的情绪所取代。
他看到母亲为钱三一擦泪时,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通红的眼眶里强忍的泪光。
他看到父亲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低着头,通红的眼睛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悔恨和失而复得的后怕。
他看到钱三一紧闭着眼,无声落泪,那层坚冰彻底碎裂后,露出的只是一个伤痕累累、渴望温暖又害怕再次受伤的灵魂。
巨大的冲击过后,不是喜悦,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如同巨石压在心头般的酸涩和……释然。
这强行破冰的代价,是血,是泪,是命悬一线的惊魂。
但也只有这样惨烈的碰撞,才能将那层覆盖了十几年的、厚厚的冻土彻底炸开,露出底下早己腐朽不堪却又真实存在的根系——扭曲的认知,积压的怨恨,被忽视的痛苦,以及……那从未真正熄灭的、对“家”的渴望。
路,被鲜血和泪水强行开辟出来了。
虽然前方依旧荆棘密布,虽然伤疤需要漫长的时间愈合,虽然那深不见底的鸿沟不可能一夜填平。
但至少,冰山融化了。冻土松动了。
一家人,终于第一次,在血泪和恐惧之后,站在了同一片废墟之上,面对着彼此最真实、也最不堪的伤口。
钱砚修缓缓地、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一滴冰凉的液体,悄然滑过他的眼角,没入鬓发。
是劫后余生的虚脱?
是看到父母终于面对彼此和儿子的触动?
还是……为自己这孤注一掷、近乎疯狂的“核平计划”,终于撕开了那绝望僵局,而感到的……一丝迟来的、沉重的悲悯?
他不知道。
他只感觉到一片巨大的、如同潮水般的疲惫将他淹没。
手臂很疼。
心口……也很沉。
急诊室惨白的灯光下,一家西口,以从未有过的、伤痕累累却又紧密相连的姿态,沉默地伫立在这片被强行撕开的、名为“家”的废墟之上。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冰冷、泪水的咸涩,以及一种……破而后立的、沉重而微茫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