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房间里那令人窒息的沉重。
裴音收回勺子,重新舀了一勺粥。这一次,她没有再问,只是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再次将勺子递到了钱三一的唇边。
这一次,钱三一没有再紧闭双唇。他苍白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认命般的僵硬,张开了嘴。
温热的粥滑入口中。
没有抗拒。
裴音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随即稳稳地继续舀起下一勺。
一勺,又一勺。
钱砚修安静地坐在旁边,不再说话,也不再吃南瓜。他只是看着。看着母亲专注而平静地喂着粥,看着哥哥沉默而顺从地吞咽着。那沙沙的风声,碗勺轻微的磕碰,和细微的吞咽声,交织成一种奇异的、带着新生般脆弱的和谐。
钱钰锟站在虚掩的房门外,透过那道缝隙,将房间内的一切尽收眼底。他不敢进去,甚至不敢呼吸得太大声。他看到了妻子那固执伸出的手,看到了大儿子终于张开的嘴,看到了小儿子那近乎耍赖却又恰到好处的“插科打诨”。他看到了那碗粥,被一勺一勺,安静地喂了下去。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酸楚、后怕、还有一丝微弱却真实无比的暖流,猛地冲撞着钱钰锟的心脏!他的眼眶瞬间再次变得滚烫!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泄露出一丝哽咽,高大的身体顺着冰冷的门框,无声地滑坐在地毯上。他将脸深深埋进粗糙的手掌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掌心。
这一次,不再是恐惧的泪水,不再是绝望的悔恨。
而是看到那堵隔绝了他十几年的、名为“家”的冰冷高墙,终于被撕开了一道缝隙,透进了微弱却真实的光亮时,那迟来的、百感交集的……喜极而泣。
晚餐时分,气氛依旧压抑,却不再是一片死寂。
巨大的红木餐桌上,菜肴精致丰盛,却只有西个人。钱老爷子和苏奶奶坐在主位,裴音坐在钱三一旁边,钱砚修坐在裴音对面。钱钰锟没有出现,佣人说他在书房,不饿。
钱三一坐在裴音身边,脸色依旧苍白,眼神低垂着,盯着面前光洁的骨瓷碗沿,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不感兴趣。裴音用公筷,沉默地夹了一些清淡易消化的菜,放到他面前的碟子里。钱三一没有动筷子,只是看着。
钱砚修吊着护具的手臂活动还有些不便,但他显然心情不错,自己努力地夹着菜,偶尔因为动作笨拙,菜会掉在桌上,他也不在意,捡起来继续吃。他甚至还试图去夹远处一盘色泽诱人的糖醋排骨。
“砚修,” 苏静婉奶奶温和地开口,将自己面前那盘离钱砚修更近的清蒸鱼往他那边推了推,“吃鱼,对伤口恢复好。”
“谢谢奶奶!”钱砚修立刻扬起笑容,夹了一大块鱼肉,满足地塞进嘴里。
就在这时。
一只苍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筷子,极其突兀地伸了过来。
那只手还有些虚弱,动作带着不易察觉的迟疑和僵硬。
在所有人——包括裴音——都带着一丝愕然的注视下。
那双筷子,精准地、稳稳地夹住了盘子里一块最瘦、裹着亮红色糖醋汁的排骨。
然后,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僵硬,越过了大半个餐桌。
最后,那块诱人的排骨,被轻轻地、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颤抖,放进了钱砚修面前那个还空着一半的碟子里。
动作完成。
筷子迅速收回。
钱三一依旧低着头,仿佛刚才那个动作只是幻觉。只有他握着筷子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暴露着内心的不平静。
餐桌上,一片死寂。
钱老爷子的筷子停在半空。
苏静婉奶奶温和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裴音握着筷子的手,指节微微收紧,目光紧紧锁在钱三一低垂的侧脸上,眼底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惊涛骇浪。
钱砚修更是彻底僵住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碟子里那块突兀的、还冒着热气的糖醋排骨。金红的糖醋汁裹着精瘦的肉块,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那光泽刺得他眼睛有些发酸。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餐桌对面那个依旧低着头、仿佛置身事外的哥哥。
钱三一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浓密的阴影,紧抿的唇线透着一股强装的冷漠。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胸口和握着筷子发白的指尖,泄露着他内心的波澜。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空气里弥漫着菜肴的香气,和一种无声的、足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