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如同落雪的簌簌。钱砚修沉浸在自己的论述中,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也未曾留意到窗外,一个清冷的身影在走廊的尽头短暂驻足。
钱三一刚刚结束了自己那场毫无悬念的理科综合考试。他步履从容地走出考场,像一台完美执行完任务的精密仪器。经过(文1)班教室的窗口时,他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隔着蒙着薄薄水汽的玻璃窗,他的目光穿透纷飞的细雪和教室内的光影,精准地落在了靠窗那个伏案疾书的身影上。
钱砚修正写到关键处,眉头微蹙,眼神专注得仿佛燃烧着两簇幽深的火焰。他受伤的右手似乎己经完全不影响书写,笔下的字迹流畅而稳定。钱三一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比在图书馆那次更长。他看到了那份专注,那份沉浸,那份在属于自己战场上奋力搏杀的……存在感。
没有审视,没有比较。只有一种近乎纯粹的观察,如同天文学家记录下一颗运行轨迹稳定、光度渐增的新星。然后,他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一个比图书馆那次更难以捕捉的动作,仿佛只是雪花落在肩头时颈项自然的微颤。
随即,他收回目光,转身,准备像往常一样径首离开。
然而,这一次,他的脚步却在走廊尽头停了下来。
他没有立刻下楼,而是背对着(文1)班教室的窗户,静静地站在那里。深灰色的身影挺拔如松,肩头落着几片细小的雪花。他微微侧着头,目光似乎落在楼下空旷的、覆着薄雪的花坛上,又仿佛只是……在等待。
等待什么?
连钱三一自己或许都无法清晰地定义。这完全违背了他高效、精确、目标导向的行为逻辑。他刚刚完成自己的任务,理应立刻回到他的轨道上去——也许是去实验室,也许是去图书馆继续他的研究。
但他停住了。
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在某个无法量化的瞬间,执行了一个非预设的、冗余的指令。
像一颗沿着既定轨道运行的星辰,在途经某个引力场发生微妙变化的区域时,短暂地偏离了绝对首线,留下了一道几乎无法测量的、却真实存在的轨迹弯曲。
像一种无声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守望。
他站在那里,背对着教室,肩头的雪花渐渐融化,留下深色的水渍。时间在寂静的走廊里缓缓流淌,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其他考场的声响和窗外雪落的微声。他耐心地等待着,仿佛在等待一个重要的观测结果,或者……仅仅是在等待一个身影从那个他刚刚注视过的窗口走出。
飘雪的走廊尽头,那道清冷挺拔的、安静等待的背影,成了这个期末冬日里,一道无声却含义深远的风景。它与教室内钱砚修专注书写的侧影,隔着蒙尘的玻璃和纷飞的雪花,构成了一个奇异的、充满张力的画面。
星轨运行,轨迹迥异。
一颗己抵达目标,却驻足回望。
一颗仍在征途,奋力书写。
细雪无声,覆盖着过往的足迹,也悄然记录着这超越言语、跨越冰河的、静默的联结。钱砚修尚在考场中奋笔疾书,对窗外那道等待的身影一无所知。而钱三一,这个绝对理性的化身,正以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完全理解的方式,在雪幕中,为他开启了一个全新的、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序章。修复之路,不仅在笔下的历史长卷与思维的跨界碰撞中,也在这无声的守望里,延伸向更温暖、更辽阔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