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终于有了一点力气。
不再去想那些可怕的未来,他的脑子里,只剩下模仿王二疤的动作。
目光,落在了不远处那具还算完整的屯长尸体上。
他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
“对不住了……对不住了……”
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用冻得发僵的手指,去解那具尸体身上的皮甲系带。
那系带早己被血水和泥浆粘住,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扯开。
当他的手,不可避免地触碰到那黏腻半凝固的血液时,
胃里再次一阵翻腾,但他死死地咬住了嘴唇,将呕吐的欲望压了下去。
笨拙地将那件带着别人体温的皮甲套在自己身上,
又从尸体上解下水囊和食袋,胡乱地塞进怀里。
最后,是那柄环首刀。
刀柄和刀鞘冻在了一起。
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将它“噌”的一声拔出。
当那柄冰冷的、沉甸甸的武器,被他握在手里时,
那股让他浑身发软的战栗,才终于,有了一丝缓解。
抬起头,再次看向王二疤。
此刻,王二疤和他的几个同伴,
正望着不远处那条在冬日里依然缓缓流淌的漳水,舔着干裂的嘴唇。
“他娘的,渴死老子了。”
一个年轻些的士兵说道,
“二疤哥,咱们去河边喝口水吧?
反正楚军己经答应受降了,
喝口水总没事吧?”
王二疤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眯着眼看了看远处的河岸,
又看了看天空中盘旋不去的寒鸦,
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张文的心脏猛地一缩。
深吸一口气,压下胃部的疼痛,朝着王二疤的方向走了过去。
“站住!干什么的?”
他刚一靠近,一个警惕的士兵就立刻将手中的长矛对准了他。
王二疤也转过头来,
那双在刀疤衬托下显得格外凶狠的眼睛,
上下打量着张文。
“小子,上党来的新兵蛋子。没死?”
张文没有理会对方的敌意,
他的目光首视着王二疤,
捋了捋思路,才用一种干涩、嘶哑的声音说道:
“河边……不能去。”
“哈?”
王二疤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你说什么?老子在哪儿喝水,
还要你个新兵蛋子来教?”
“不是……”张文摇了摇头,强迫自己组织语言,
“你看……那河岸……太平了……我们是降卒……是靶子……”
他的话语,因为恐惧和紧张,显得有些结巴。
但这番话,却让王二疤脸上的嘲讽之色,慢慢凝固了。
顺着张文指的方向看去,那片空旷的河岸,确实像一个天然的射击场。
张文见他有所动摇,口齿逐渐流利,
立刻补充道:“还有下游,是楚军大营的水源。
他们,不会让我们靠近,会……会杀了我们……。那里己经是一条死亡....线。”
指着营地另一头,几个己经忍不住,正朝着漳水河畔跑去的秦兵。
“他们会死的……”
王二疤没有阻止那些人,也没有立刻相信张文。
他只是抱着双臂,盯着那几个跑向河边的身影。
这是他多年来在战场上养成的习惯——让别人去探路。
张文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里全是冷汗。
那几个秦兵的身影越来越小,他们终于跑到了河岸边,发出了找到水源的欢呼声。
然而,欢呼声只持续了不到一息。
“咻——咻——!”
尖锐的破风声从对岸芦苇丛中响起。
那几名秦兵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木桩般栽倒,鲜血瞬间染红了河滩上的薄冰。
万籁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