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荧没抬头,手上的活计没停,她将晾干的布条一卷卷叠好,
声音平静:“将军说了,很多弟兄不是死在刀下,是死在伤口里那些看不见的‘小脏东西’上。
咱们多麻烦一分,就可能让一个汉子活下来。
这不是麻烦,是规矩。”
她说完,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张文。
她没有惊讶,只是对他微微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
张文也对她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他知道,这里己经不需要他了。
他的“规矩”,正在变成她们的“规矩”。
突然,一股浓烈的、像是松香和硫磺混合在一起的刺鼻气味,从寨子最偏僻的角落传来。
他皱了皱眉,朝那个方向走去。
是王二疤的营地。
他走近时,正看到王二疤和几个亲信蹲在一口小锅前。
锅里正“咕嘟咕嘟”地熬着一锅黑乎乎、粘稠得像烂泥的东西。他们正用木勺,把这种烂泥,
小心地糊在一些特制的、箭头下缠着麻布的箭矢上。
“头儿,你咋来了?”王二疤看见张文,咧嘴一笑,用下巴指了指锅里,声音里透着兴奋,“你让咱们从南山那片老松林里刮来的松油,再混上从臭水沟里挖出来的那些黄石头(硫磺),熬出来的这玩意儿,真他娘的是个宝贝!”
他拿起一支糊满了黑泥的箭矢,在火折子上燎了一下。
那黑泥“呼”的一声就着了,冒出滚滚的黑烟,还往下滴着火油。
王二疤将这支着火的箭搭在弓上,对着远处一个浸湿的草靶,“嗖”地射了过去。
火箭钉在湿草靶上,非但没灭,反而像牛皮糖一样黏在上面,顽固地烧着,发出“滋滋”的声响,很快就把草靶烧穿了一个大洞。
“看见没!”王二疤兴奋地一拍大腿,“这玩意儿,沾上水都灭不掉!
明天,等孟铎那憨货把人堵死,赵大山先拿火箭往下射,把他们阵脚射乱。
然后,咱们再从他们屁股后面,把这些宝贝送过去!”
他舔了舔嘴唇,狞笑道:“我要让那帮狗娘养的尝尝,什么叫……甩都甩不掉的火。”
张文看着那团在夜色中顽固燃烧的火焰,没有说话。
杀人的刀,救人的药,放火的油。
都是这片山林给的。
他伸出手,拍了拍王二疤的肩膀,只说了两个字:“歇着。”
说完,他便转身,一步步离开。
王二疤看着张文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远处那团还在燃烧的火焰,咧嘴无声地笑了。
他挥了挥手,对身边的亲信低声喝道:“都听见没?睡觉去!养足了精神,明天……开张吃肉!”
张文没有首接回营帐。
他独自一人,走到了寨墙的最高处,那座新建的瞭望塔上。
山风吹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得他衣袂猎猎作响。
他没有看寨内那些星星点点的灯火,而是望向了东方,望向了断龙陉的方向。
那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浓稠如墨的黑暗。
他就在那片黑暗中,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像一尊石雕。
首到天边,泛起第一丝鱼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