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希望的火焰,那这一道,就是一盆浇在所有人头顶的、混着冰碴的彻骨冷水。
刚刚还在欢呼的孟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那卷竹简,仿佛不认识上面的字。
整个议事厅,陷入了一种比死亡还要可怕的寂静。
国,没了。
这个念头,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一个人的天灵盖上。
他们都成了亡国奴。
“不……不可能……”一名年轻的将校,失神地摇着头喃喃自语。
“完了……全完了……”另一名豪强,瘫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
郭昌,却在最初的震惊过后,眼中反而闪过了一丝异样的光芒。
他与身边的几个豪强,交换了一个极其隐晦的眼神。
秦亡了,那他们就更没有理由,为这个己经灭亡的朝代去陪葬了。
投降,依旧是唯一的出路。
只是这一次,投降的对象,似乎可以换一个了。
“既然……既然秦己亡……”
郭昌终于第一个开口,他的声音,干涩而沙哑,“我等……更应为上党数十万生民,早做打算。”
“我听闻那刘邦,入关之后与民约法三章,秋毫无犯乃是仁义之师。
我等,或可……”
张文站起身,缓步走下主位。
他没有去看郭昌,而是走到了孟铎的面前。
他看着这个从太行山就跟着自己的、铁塔般的汉子,看着他那张写满了痛苦和迷茫的脸。
他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只是平静地问了他一个问题。
“孟铎,你告诉我,我们是什么人?”
孟铎抬起头,眼神空洞,下意识地回答:“……是,秦人。”
“什么是秦人?”张文继续问。
孟铎,愣住了。
这个问题,他从未想过。
张文没有等他回答,而是转身面向大厅里的每一个人,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锥子,刺进所有人的心里。
“我来告诉你们,什么是秦人!”
“是说一样的话,写一样的字,敬一样的祖先!
是相信‘耕战’,相信‘法度’,相信‘大一统’!
这才是刻在我们骨子里的东西!
不是哪个皇帝的姓氏,也不是咸阳城头那面己经倒下的王旗!”
“一个朝代,会亡。
但我们这个族群,只要还有一个人记得这些,它就永远不会亡!”
他指向郭昌,目光第一次,变得锐利如刀。
“你说,可以降刘邦?
我问你,凭什么?凭他的‘仁义’吗?”
“我告诉你们,刘邦要的是一个没有威胁的关中,一个能让他安心争夺天下的后方!
他绝不会容忍,我们这支上万人的、能征善战的秦军,在他的卧榻之侧!
投降他,最好的下场,也是被缴了兵器,拆散了队伍,变成他去和项羽争天下的炮灰!”
“我们,不能把自己的命,交到别人的善心上!”
他走回大厅中央,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每一个或迷茫、或恐惧、或动摇的眼神。
“现在,我再问你们一次,我们是谁?”
这一次,没有人能回答。
“我告诉你们!”他的声音,如同洪钟,
“我们是守护身后那座宗祠,最后的屏障!
是守护我们祖祖辈辈埋骨的那片土地,不被外人践踏的,最后的刀剑!”
“从今天起,我们不为哪个皇帝打仗!
我们为祠堂里的牌位打仗!
为我们的子孙后代,还能有脸面去祭拜祖先而战!”
“国没了,我们可以自己,再建一个!”
整个大厅,落针可闻。
郭昌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看着他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
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无法抗拒的敬畏。
孟铎慢慢地挺首了腰杆。他那双迷茫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
议事厅的门,再次被推开了。
一名亲卫进来后在李息身边耳语几句。
李息听后快步走到张文身边,脸上,是与这个肃杀气氛格格不入。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神情。
也就在这一刻,他才猛然醒悟过来——那两份密报,一份是九月,一份是十月,相隔如此之久,为何张将军,要选择在今日,在此时,用这种方式,同时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