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想要他如英雄般归来,拯救她们。
一如当初他从人牙子手中选中她。
他就是她们绝望时,照进生命里的那道光。
可心底深处,她们又隐隐希望他就此远去,再也不要回到这片险地。
她们不敢想象,万一李煜也变得满眼血泪,张着血盆大口朝她们扑来,那又该是何等的悲恸?
“老爷……”,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哽在喉头的呢喃。
她再也忍不住,默默地将脸颊贴上李煜宽厚的后背,女子白嫩的手臂绕过男子的健壮腰肢,隔着袍服,环抱着将李煜身前的衣襟也拢得更紧了一些。
两人陡然不再言语。
互相好似能从对方的身体中感受到些许的慰藉。
沉默,有时是最好的回答。
李煜似乎也不需要答案,他只是需要一个听众分享他的苦闷。
自尸鬼出现以来,作为一堡主将,他顺理成章的被军户们视作镇静自若、天塌不惊的领头人,是胸有沟壑的乱世依靠,是许多人生存下去的支柱。
初时因为迷茫,所以他迫切的需要事情做。
于是他想到了粮食。为了不在下一年因为缺粮饿死,他忙的脚不沾地。
杀尸,运粮。
细细想来,他似乎是不应该亲自去高石堡探路的。
他可能是仗着自认为记忆中,对丧尸有更多的了解,不希望家丁们面对陌生的尸疫时出现差错。
不想看着这些在战场上为他舍生忘死的人们,到头来落得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他以身涉险,最后取得了一个不错的结果。
五千多石米粮,足够所有人数年无忧。
‘可这些,远远不够啊......’
他不能告诉身边的任何人,他记忆中的尸潮是何等恐怖。
他们脚下的屯堡,甚至用不了一万只尸鬼,就会被成百上千的尸群淹没的不复存在。
只有在这深夜的高墙上,他才能卸下片刻的伪装,流露出些许曾不为人知的疲惫与迷茫。
正因在记忆中了解的太多,所以他比任何人都要恐惧,都要感到无力。
而这一切,他必须深藏心底。
怀中的温暖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他缓缓开口,声音重新变得沉稳。
“今日入祠的李广卫,他的妻儿,安顿好了吗?”
李煜忽然转了话题,不能再对池兰倾诉更多,那除了给她徒增烦恼,毫无意义。
“回老爷,己经按您的吩咐,李昌把她们所需的米粮用度也己送去。”
池兰轻声回应,依旧抱着他。
“嗯。”
李煜应了一声,又陷入了沉默。
一个战死的军户,本不该得到他如此关照。
李广卫和近期那些死得不明不白的军户没什么两样,只是他死得恰逢其时,能用来安稳人心。
当初,那两什屯卒去了沈阳运粮,如今了无音讯。
他们留在堡内的家小,不知有多羡慕李广卫的妻儿,好歹有人能把他的骨灰带回来下葬。
而他们,只能抱着亲人或许还在某个角落苟活的侥幸,自我安慰。
可谁都清楚,给东征大军运粮的辅兵,能活着回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李煜抬起手,重重地按在墙垛的垛口上,粗糙的石面摩挲着他的掌心,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
这堵墙,是顺义李氏百年的根基。
可如今,它和那座供奉着祖宗牌位的宗祠,却好似成了一道禁锢他脚步的囚笼。
家啊……哪能轻易舍去?
“走吧,回去。”,良久,李煜终于收回目光。
“是,老爷。”
池兰匆匆退了两步,赶忙放开了他,羞怯的跟着走下墙头。
方才堡墙上的后拥,己是她发乎于心的胆大妄为。
李煜在前,池兰在后。
他的影子在池兰的眼中,被灯光下拉得很长。
但他的步伐却重新变得沉稳,不复匆忙。
无论前路如何,都得走下去。
因为从一开始,就没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