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克先给洪戈文掺了茶，再给自己掺了茶，他把水壶放在一边说：“戈文，今天我是来和你道别的，不是我要出征北伐，而是我要离开第4军了。”

洪戈文惊愕地看着郑克：“老营长，发生了什么事？”

郑克继续说：“我已经向军长提出了辞呈，军长已经同意了。”

洪戈文这才意识到，郑克身上只有武装带却没有配枪，想来他的配枪已经上交了。

郑克说：“戈文，你对我说老实话，你对这场国民革命怎么看？”

这个问题问得很突然，而且这么宏大的问题，不是一两句可以说清楚的。

洪戈文说：“老营长，这个问题太宏大了，不是我这个刚从学校出来不到一年的军人可以回答的，不过我个人感同身受来看，这场国民革命我们正在胜利，我们提出打倒列强除军阀的目标，这个目标看来就要达成了，那么多军阀，现在完整的只有奉系，我们收回了武汉的英租界，这是我们反帝的伟大胜利，老百姓多欢欣鼓舞，我对这场国民革命的胜利充满信心。”

郑克叹口气道：“不说那些宏大的事情，我给你说说我们家吧，我家在平江，祖祖辈辈都是种地主地的佃农。我祖父省吃俭用，手上积攒了一些钱开始买土地，到我父亲这代，家里有了80多亩土地，我靠了这几亩薄田能够读书上学，也才能到云南上讲武堂，我也恨军阀，那个张敬尧把我们湖南祸害惨了。我参加国民革命军，就是怀着这样的抱负，可是现在农会说我父亲是地主，他们没收了我家的土地，分了我家的家产，还斗争我的父亲母亲。我们家10来口人，被赶到后院的几间草房里，天天担惊受怕。我一个军人在前方拼命，我的家却遭此厄运，你说，这是为什么？”

洪戈文听郑克这么说，直观反应就是郑克的父亲会不会是土豪？可是又一想，他几代都是佃农，靠勤劳所得有了土地，是勤劳致富，又似乎不应该是土豪。那么地主，土豪和劣绅是否应该区别对待，这三者是如何界定的呢？

洪戈文想不明白，他觉得他的知识有些匮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对郑克说，但是他知道，当他不知道如何说时，最好什么都不说。

洪戈文不明白的，其实是一个系统性的课题，这个课题包括资产阶级革命和土地革命的关系，如何对待地主和富农的问题等等。这个课题后来不断深入，而课题的深入又使得组织从幼稚到成熟。这样宏大的问题，此时的洪戈文自然是不明白的。

郑克说：“人总是有勤劳的，也有懒惰的，靠勤劳能致富才能激发人的积极性和创造性，也才能发展生产力，如果让懒人不劳而获，让勤劳的人无法致富，只是破坏生产力嘛。”说着，郑克指着周围的桌子，“你注意到没有，这里往日多热闹，现在多冷清，说明不仅仅农村，这城市的生产力也都遭到了破坏，当老板的都跑了，没有人组织生产，工人失业了，工人失业就没有钱了，谁还来吃饭啊。”

郑克将茶碗中的茶一饮而尽：“你不知道，现在武昌城内很多有钱人都跑了。”

洪戈文说：“老营长，这一切不该是蒋总司令造成的吗，他背叛了国民革命，把屠刀对准了我们，现在他又对我们进行了封锁，这才造成我们经济的困难，我们就是要打破这种封锁，所以才要二次北伐，等到把军阀彻底消灭了，把国民革命进行到底，那时候经济一定会好起来的。”

郑克说：“国民革命还远没有结束，军阀和帝国主义都还没有打倒，蒋总司令，就是你的校长，他对自己人下手，可以反对他，但是不应该不继续国民革命吧，蒋总司令他还在进行国民革命嘛，他还要打军阀，还要打倒列强，统一中国嘛。”

洪戈文说：“我可不叫他校长，他已经叛变了革命，他仗着军权和国民政府对抗，他自作主张迁都南昌和南京，不就是为了和帝国主义合流吗，他是投降帝国主义。”

“帝国主义？到了江浙就说明他投降了帝国主义？我们面临最危险的帝国主义是日本。日本才是我们要打倒的第一帝国主义，而且我们还要打倒奉系军阀，国民革命不是要革我们这些革命军人的命，现在我们革命军人被革命了，这才是破坏国民革命。”

“无产阶级要先解放自己才能解放全人类，革命就是要先革自己的命，包括自己的家庭，这是人类解放的高尚事业。”

洪戈文的话，让郑克突然警觉起来：“这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洪戈文突然认识到自己说了暴露身份的话，急忙圆说：“之前在军校，听那些青年军人联合会的同学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