浇水,指尖刚碰到叶尖,草叶突然展开,露出里面的纹路——不是北斗七星,是张陌生的地图,画着红泥坳之外的山脉,山脉尽头标着个小小的三足鸟图案,像枚被遗忘的印章。
阿镜从货郎儿子的铜铺回来时,手里捏着封信,信封是用牛皮纸做的,边角磨损得厉害,邮票盖着省城的邮戳,日期是去年霜降。“是山外博物馆寄来的,”她把信纸展开,上面的字迹娟秀,却带着铜器的冷硬,“他们在整理西晋古墓时,发现了块青铜板,上面的铭文提到红泥坳,说七处祭坛的铜脉尽头,藏着‘解契人的后事’。”
信纸里夹着张青铜板的拓片,铭文是鸟虫篆,阿镜认出其中几个字:“血契断,铜脉续,守忆人归位之日,需以七星铜器祭天,否则红泥坳将沦为铜锈之墟。”拓片的边缘有处烧焦的痕迹,像被火燎过,焦痕里嵌着些银白色的丝状物,与忆魂草的汁液一模一样。
当天夜里,红泥坳的铜器都开始发烫。小年的银镯子烫得像块烙铁,他把镯子浸在野菊酒里,酒液“滋滋”冒泡,浮出些模糊的人影,是些从未见过的面孔,穿着西晋的宽袖长袍,手里举着青铜礼器,正在往祭坛上摆祭品。其中一个人的腰间,挂着块完整的三足鸟铜镜,镜面映出红泥坳的未来:野菊枯死,铜器生锈,镇魂碑倒在血泊里。
“守忆人归位不是好事,”阿镜翻遍了药书和老刀的日记,终于在最后一页找到段被虫蛀的话,“守忆人是执念的化身,他们记着所有痛苦,归位时会把七处祭坛的铜脉变成凶器,当年西晋的守坛人就是这么死的。”她往书页上撒了把铜屑,是从镇脉铜断口取的,铜屑突然燃烧起来,在纸上烧出个“逃”字,笔画歪歪扭扭,像写的时候很慌张。
第二天清晨,穿工装的老人带着七处祭坛的守护者来了。戴斗笠的老人手里攥着把青铜谷粒,谷粒正在裂开,露出里面的稻种,己经变成了黑色;穿麻布衫的老人药篓里的七心草全蔫了,叶片卷成了铜丝的形状;穿蓑衣的老人照夜盒里的萤火虫都死了,尸体堆成个小小的黑球,像团熄灭的星子。
“博物馆的人说,三天后会有七星连珠,”穿工装的老人把青铜板拓片铺在镇魂碑上,“那时候守忆人就会顺着铜脉爬回来,他们要的不是祭品,是新的血契——让红泥坳的人永远当铜脉的奴隶。”他的铜拐杖突然“咔嚓”一声断了,断口处露出暗红色的木芯,像根吸饱了血的骨头。
小年突然想起忆魂草叶片上的地图,山脉尽头的三足鸟图案,和货郎铃铛上的一模一样。他往铃铛里倒了些野菊酒,铃铛突然发出刺耳的响声,震得破庙的窗纸都在颤,响声里混着个模糊的声音:“铜器活,血契生,七星落,万物平。”
“是守镜人在说话,”阿镜的指尖抚过铃铛上的三足鸟,鸟嘴突然张开,吐出颗黑色的珠子,是用黑曜石做的,里面能看到些流动的光斑,“药书里说过,守镜人的魂魄附在青铜镜里,他们知道解契的真正方法——不是祭祀,是让铜器活过来,和红泥坳的人共生。”
当天下午,所有人都动了起来。孩子们在七处祭坛的铜器旁种忆魂草,让草叶缠绕着铜链生长;女人们把野菊汁涂在铜器上,让花瓣的纹路渗进铜锈里;男人们往铜脉的裂缝里灌野菊酒,酒液顺着石缝往下流,在地下汇成条金色的河。小年和阿镜则带着青铜板拓片往地图上的山脉走,那里的山路上长满了铜绿色的苔藓,踩上去“咯吱”响,像在踩碎无数个旧梦。
山脉尽头是个废弃的铜矿,矿洞口立着块巨大的青铜碑,上面刻着“归墟”两个字,碑座上的三足鸟图案己经模糊,只有眼睛的位置还亮着红光,像在等待什么。阿镜把黑曜石珠子嵌进鸟眼里,碑身突然震动起来,露出里面的暗格,里面摆着七样铜器:红泥坳的野菊纹铜锄、水电站的螺丝铜帽、鹰嘴崖的暖手炉、黑风口的青铜稻草人、落雁坡的铜铃铛、断云涧的铜莲座、望月坪的铜星盘,每样铜器上都刻着个“生”字,笔画里嵌着新鲜的红泥。
“是七星铜器,”小年的银镯子突然发烫,与铜器的“生”字呼应,“守镜人早就准备好了,他们知道有一天我们会来。”他把铜器摆在碑前的凹槽里,七样铜器突然连成个巨大的北斗七星,发出刺眼的红光,红光顺着铜脉往红泥坳蔓延,像条流动的血河。
三天后的夜里,七星连珠真的出现了。七颗星星在天空连成线,与地上的七星铜器呼应,红泥坳的所有铜器都开始发光,铜链上的忆魂草开出白色的花,铜铃自己摇摆起来,发出清脆的响声,铜铺里的铜器则长出细小的根须,扎进泥土里,像在扎根生长。
守忆人的身影在红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