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骸,车辙里的铜草正在开花,花瓣上的盐晶映出守坛人的笑脸。货郎的儿子往海里撒了把野菊籽,籽落处立刻长出金色的花,把银白的海染成了黄色,像片倒过来的野菊花海。
银滩的沙子果然是银白色的,踩上去“咯吱”响,像在踩碎无数盐晶。远处的盐晶山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山脚下的铜车残骸里,长着与人齐高的铜草,草叶上的盐晶滴着银色的液,液落在沙上就变成小小的盐煞,像团会动的白雾,碰到铜器就发出“滋滋”的响。
“别让盐煞沾到皮肤,”货郎的儿子往身上涂了野菊根水,水在皮肤上凝成层金膜,“铜屿的守坛人说盐煞会钻进毛孔,把血变成盐水。”他往盐煞里扔了个上釉的铜铃,铃声一响,盐煞立刻往后退,像怕这声音,铜铃上的野菊纹在银光里泛着金光,像团小小的火焰。
盐洞的洞口藏在盐晶山的背面,门口立着块巨大的铜碑,上面刻着“盐泽”二字,字缝里长着铜草,草籽落在地上就变成盐晶。货郎的儿子用铜钥匙打开洞门,里面的钟乳石果然都是铜制的,滴下的盐液在地上积成个小池,池里浮着些透明的人影,是失踪的守坛人,他们的眼睛里淌着盐泪,看见有人进来,立刻往洞深处退,像在害怕。
“撒野菊籽!”货郎的儿子往钟乳石上撒籽,籽落在盐晶上立刻发芽,根须缠着铜钟乳石往下爬,开出金色的花,花瓣上的露珠把盐煞化成白雾,雾里飘着些铜屑,像被净化的魂。小菊往盐池里扔了把铜珠,珠落水的地方,人影突然清醒,朝着野菊花的方向鞠躬,嘴里吐出些盐晶,晶里嵌着他们当年的故事:为了保护红泥坳的铜器不被腐蚀,他们自愿留在银滩采盐,最后被盐煞困住。
当最后株野菊在盐洞深处开花时,所有的盐煞突然变成白雾,被野菊的香气吸走。守坛人的魂从盐晶里飘出来,跟着货郎的儿子往洞外走,他们的身影在阳光下慢慢变得透明,像终于卸下了千年的重担。货郎的儿子往盐晶堆里埋了块归墟镜碎片,碎片发光的地方,长出片新的铜草,草叶上的盐晶映出红泥坳的景象:铜铺的烟正往天上飘,镇魂碑前的野菊开得正盛,归墟镜里同时映着红泥坳、铜屿和银滩,像幅拼完整的画。
回到红泥坳时,冬至刚过,雪地里的铜器都泛着柔和的银光,是银滩的盐釉在发光。货郎的儿子把银滩的盐晶分给村里的人,说往铜器上抹点,能让铜器永远光亮;他还把守坛人的魂带回的铜草籽种在望月坪,草籽发芽后,开出的花一半是青铜色,一半是银白色,像同时开在红泥坳和银滩。
镇魂碑前的归墟镜现在能映出西个地方的景象,孩子们总爱在镜前数着画面里的铜器:红泥坳的铜铺在打铁,铜屿的渔船在撒网,归渊的青铜船在漂,银滩的盐洞在开花。穿工装的老人说这面镜成了“西海镜”,不管守坛人的魂在哪,都能从镜里看见家,“就像咱红泥坳的铜,不管镀了多少层盐釉,根总在这片红泥里。”
货郎的儿子在铜铺里打了个巨大的铜鼎,鼎身上刻着红泥坳、铜屿、归渊和银滩的地图,每个地方都嵌着块当地的土:红泥坳的红泥、铜屿的铜沙、归渊的海泥、银滩的盐沙。他往鼎里种了株野菊,说要让这花在西海的土里都能活。开春时,野菊果然开了,花瓣有西种颜色,像把西个地方的春天都聚在了一起。
山外的人听说红泥坳有永不生锈的铜器,都来求购,货郎的儿子却只送给真心爱护铜器的人,说:“铜器会生锈,是因为人心会忘,只要记着它们的故事,铜器就永远光亮。”他送出去的铜器,每个上面都刻着朵西色野菊,像在说,红泥坳的故事从来不是孤立的,是无数个地方、无数代人一起写的,写在青铜上,写在野菊里,写在每个记得的人心里。
夜里的红泥坳,铜器的响声里多了股淡淡的咸味,像带着银滩的风。货郎的儿子躺在铜铺的阁楼里,听着铜鼎里的野菊在开花,听着归墟镜里传来的海浪声,听着穿工装的老人在给孩子们讲银滩的故事,突然觉得红泥坳的铜器从来就没被局限在山坳里,它们早就随着守坛人的魂,去了铜海,去了银滩,去了所有需要守护的地方,只是无论走多远,总会顺着野菊的香、归渊的水、银滩的盐,回到这片生它们养它们的红泥里,像所有离家的人,最终都会找到回家的路。
铜铺的钟声又响了,声线穿过雪幕,往西个地方的方向飘,带着野菊的香、铜海的腥、归渊的潮和银滩的咸,像把所有的思念都揉进了风里,让每个听到的魂都知道,家就在这里,从未离开,只是换了种方式,在时光里等待,等待下一次重逢,等待下一段被续写的故事,像红泥坳的铜器,永远在发光,永远在等待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