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形容枯槁却眼神执拗的少女,又想起帝师府中王潜那番“掌控西域”的深意。
一个流亡的、有正统名分的公……
他心中念头飞转,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悲悯:“公主殿下遭此大难,令人痛心,只是…我商队此行只为通商互利,王位更迭乃贵国内政,大汉商贾贸然插手,恐有僭越之嫌,也易授人以柄啊。”
阿娜尔汗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身体晃了晃。
最后的希望…也要破灭了吗?
就在这时,一个平淡无奇的声音插入:“糜掌柜此言差矣。”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个在宴会上毫不起眼的灰袍“陈先生”(程昱)不知何时己站在糜乔身侧。
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神却如古井深潭,看向阿娜尔汗:“疏勒王乃我大汉册封,忠心可鉴,如今遭逆贼弑杀,此乃对汉室威严的亵渎!
乌维勾结他国,引狼入室,更是祸乱西域,危及通商之路的安宁,于情于理,于公于私,我大汉都不能坐视!”
他话锋一转,对着糜乔,声音压低却字字清晰:“糜掌柜,王师临行前,可曾嘱托‘掌控西域’?眼前,便是天赐良机。
助疏勒正统复国,则疏勒国门,尽为我商旅敞开,届时,何愁商路不通?何愁财源不广?”
糜乔浑身一震,帝师王潜那深谋远虑的面容仿佛就在眼前!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的悲悯瞬间被一种混合着精明与野心的光芒取代。
他转向阿娜尔汗,语气变得无比郑重:“陈先生所言极是!公主殿下,乌维倒行逆施,人神共愤!
我糜家商队虽力微,然上承天朝威德,下顺西域民心,定当竭力相助公主,铲除逆贼,光复疏勒!”
阿娜尔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巨大的惊喜冲击着她,泪水再次汹涌而出:“真…真的?谢…谢谢!谢谢汉使!谢谢天朝大恩!” 她挣扎着想要行大礼。
程昱适时上前一步,虚扶一下,声音温和:“公主殿下不必多礼。
复仇复国,非一日之功,眼下请公主暂歇,将逆贼乌维之罪状、疏勒国内情势,尤其是…其与车师勾结的详情,细细道来……”
他的目光锐利如钩,牢牢锁住阿娜尔汗。
这位疏勒公主,将是撬开疏勒乃至整个西域秘密最关键的支点。
夜风中,篝火噼啪作响。阿娜尔汗在护卫搀扶下,走向营地内温暖的帐篷。
……
扜泥城驿馆,密室。
灯火如豆,将程昱伏案的身影拉长,扭曲地投射在土墙上。
空气里弥漫着羊皮纸和墨锭混合的陈旧气味。
他面前摊开的,正是阿娜尔汗泣血控诉的证词,以及他安插在疏勒的“暗探”用密语传来的最新线报。
“……乌维弑兄篡位,血洗王庭,老国王心腹大臣十七人,悬首城门……王城戒严,由车师‘监国’左骨都侯麾下精骑接管防务……”
“……乌维己下令,疏勒全境赋税增三成,以‘酬谢’匈奴‘义助’。民怨沸腾,然慑于车师人的弯刀,敢怒不敢言。”
程昱对面,糜乔也看得心惊肉跳,掌心渗出冷汗。
他虽在商海沉浮,见识过尔虞我诈,但如此赤裸的残暴与血腥,依旧让他脊背发凉。
“这乌维…简首是自掘坟墓!”糜乔皱眉说道。
“如此岂不是正好?”
程昱嘴角微扬:“糜掌柜,这坟墓,还需我等助他一臂之力,挖得更深些。”
说着,他拿起另一份誊抄的清单,羊皮纸上墨迹未干:“阿娜尔汗所言不虚。疏勒国库空虚,乌维为填匈奴欲壑,正西处搜刮,此乃天赐良机……”
他将清单推到糜乔面前。上面罗列着疏勒最引以为傲的物产:纹路绚烂的疏勒彩毯,滋味醇厚的葡萄佳酿,深山采掘的温润青玉,以及一种名为“白叠子”的奇异绒花。
“彩毯、美酒、玉石,乃豪族所好,可徐徐图之。”程昱的指尖重重落在“白叠子”上,眼神锐利如鹰隼攫食,“此物,方是破国之匙!”
“白叠子?”糜乔凑近细看,“阿娜尔汗提过,此花絮洁白柔软,但用途不广,民间仅零星种植……”
“用途不广?”
程昱轻笑一声:“那是他们坐拥宝山而不自知!王师曾言,北地苦寒,戍边将士年年冻毙者众。此‘白叠子’若能大量采收、妥善处理,制成冬衣,轻暖远胜皮裘!
其价值,岂是区区彩毯美酒可比?”
糜乔脑中仿佛有惊雷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