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弯腰拾起一块铁屑,指腹碾过断面蜂窝状的气孔,想起王二临终前死死攥着的那块铁锭——同样的质地,同样的致命缺陷。
\"提督大人好雅兴。\"阴恻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如松猛地转身,只见两个灰衣人从阴影中走出,腰间\"晋\"字腰牌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为首的老者捻着胡须笑道:\"我家东主听闻战事吃紧,特命小人送来新铸的火药...\"
\"新铸的毒药?\"李如松的佩刀出鞘三寸,寒光映出老者骤然变色的脸,\"三日前炸膛的火炮,可也是你们''加急打造''?\"话音未落,两侧突然窜出十余名刀手,刀锋划破空气的锐响惊飞了树梢的寒鸦。
雪夜瞬间化作修罗场。李如松挥刀格开迎面刺来的长枪,余光瞥见老者将一个油纸包抛向炮架残骸。他心头大骇,知道那定是引火之物——若引燃满地残留的火药,整个营地都将化为火海。千钧一发之际,他甩手掷出火铳,沉重的铜器砸在老者手腕上,油纸包顿时散作漫天飞灰。
混战中,李如松的后背被划伤,温热的血渗进锁子甲。但他的攻势愈发凌厉,刀锋专找敌人咽喉与手腕。当最后一名刺客倒地时,老者已踉跄着退到悬崖边。\"李如松!你以为查大受真是来支援的?\"老者突然狂笑,\"他的粮草早被我们...\"话未说完,李如松的长剑已刺穿他的胸膛。
尸体坠崖的声响惊破长夜。李如松站在悬崖边,望着深不见底的沟壑,寒意顺着脊梁骨直窜天灵。老者临终的话像根毒刺扎进心里,他突然想起查大受部抵达时,马队扬起的烟尘中隐约有晋商商号的旗帜。
回到中军帐时,查大受正在查看地图。李如松盯着对方染血的披风,忽然注意到边缘绣着的云纹——与白日里刺客腰间的玉佩纹路如出一辙。\"查将军此次来得及时。\"他不动声色地斟酒,\"只是不知临津江的粮草,何时能...\"
\"明日卯时必到!\"查大受举杯的手顿了顿,酒水在月光下泛起诡异的波纹。李如松望着杯中倒影,突然想起父亲李成梁的教诲:\"战场上最锋利的刀,往往藏在自己人鞘中。\"
子夜,明军营地响起紧急集合的号角。李如松骑在马上,看着整装待发的将士。查大受部被安排在右翼,他的目光扫过那些骑兵的佩刀——刀柄上的云纹,与老者玉佩、晋商腰牌上的图案完全一致。
\"今夜突围,我亲率中军。\"李如松的声音在寒夜中回荡,\"查将军,你部殿后。\"他看见查大受的瞳孔骤然收缩,却只是淡淡一笑,\"若有异动...\"话音未落,左翼突然传来爆炸声,冲天火光中,查大受部的骑兵竟调转马头,朝着明军本阵杀来。
李如松的长剑出鞘,剑身上凝结的霜花簌簌而落。他望着叛军旗帜上的云纹,终于明白老者临终的狞笑意味着什么。碧蹄馆的雪夜,注定要染上更多鲜血——但这一次,他要让所有背叛者,都付出应有的代价。
残阳誓
碧蹄馆的硝烟在寒风中盘旋三日,终于被初雪覆盖。李如松站在残垣断壁间,看着士兵们将战友的遗体裹入白布。冻土太硬,铁锹敲击声混着压抑的呜咽,每一下都像砸在他心口。远处,查大受的叛军旗帜已化作焦黑残片,在风中簌簌作响。
\"大人,虎蹲炮残件清点完毕。\"副将递上沾满油污的名册,\"共计损毁三十七门,炸膛导致的伤亡占总损失七成。\"
李如松接过名册,指腹抚过\"晋商监制\"的红印。那些被劣质铁料夺去生命的面孔在眼前闪过:王二焦黑的手掌、顺子睁大的双眼、查大受背叛时扭曲的狞笑。他突然将名册狠狠摔在地上,惊起一群啄食腐肉的乌鸦。
突围当夜的血战仍历历在目。当查大受的叛军与日军里应外合时,明军防线几乎崩溃。若不是杨元拼死率部驰援,碧蹄馆恐成万人冢。此刻望着满地破碎的火炮,李如松终于明白,比两万日军更可怕的,是藏在军器里的蛀虫。
\"传令下去,收集所有炸膛火炮的铁料残片。\"他弯腰拾起半块刻着云纹的炮耳,\"连同查大受部的往来文书,连夜送往京城。\"
回营途中,李如松特意绕道经过后勤营地。寒风中,士兵们正用掺着沙石的糙米煮粥,病号营里咳嗽声此起彼伏。军需官捧着账本前来汇报,声音发颤:\"大人,临津江粮道被截断,现存粮草...只够维持五日。\"
\"晋商的粮车呢?\"李如松的声音冷得像冰。
\"三日前就...就没了踪影。\"军需官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