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被图旁的拉丁文批注牢牢钉住——\"omnis materia dilatatur calore\"(万物遇热膨胀)。父亲笔记里\"硫铁冷却必裂\"的朱砂批注突然在脑海炸响,他踉跄着撞翻木凳,抓起铁钳冲向熔炉。
\"赵小吏!深更半夜捣什么鬼?\"管事的怒吼从身后传来。赵莽头也不回,怀中的《天工开物》硌得肋骨生疼,书页间还夹着范永斗管家的琉球折扇。当他用铁钳夹起铁锭时,硫磺特有的刺鼻气息扑面而来——这和父亲出事那年,工坊里弥漫的气味分毫不差。
铁锭在炉火中熔成赤红的液体,赵莽颤抖着将偷藏的硫磺粉末撒入。蓝紫色火焰轰然窜起的瞬间,管事的鞭子狠狠抽在他背上:\"私动原料,找死!\"剧痛中,他死死盯着坩埚——琉璃器皿表面竟真的出现了蛛网状裂痕,与碧蹄馆残片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抓住他!\"守卫的呼喝声中,赵莽攥着开裂的琉璃片夺门而出。雪夜的寒风灌进伤口,他却笑得癫狂。父亲不是学艺不精,那些炸膛的火炮不是意外,而是掺了硫磺的毒计!
跌跌撞撞跑到利玛窦的教堂时,钟楼的梆子正敲三更。神父披着黑色斗篷冲出来,看到他满身血污的模样大惊失色:\"孩子,发生了什么?\"赵莽将琉璃片和铁屑塞进对方手中,冻得发紫的嘴唇直打战:\"神父...热胀冷缩...硫化亚铁...\"
烛光摇曳的密室里,利玛窦架起青铜坩埚。当硫磺再次投入铁水,蓝焰腾起的瞬间,两人同时屏住呼吸。随着铁水冷却,裂痕如同活物般在器皿表面蔓延,与《坤舆万国全图》中记载的金属应力示意图完美重合。
\"我的上帝...\"利玛窦划着十字,\"这些人竟用科学原理杀人!\"他翻开《几何原本》,指着热膨胀系数的公式,\"含硫铁在高温下看似坚固,冷却时硫化亚铁结晶膨胀,就像在铁骨里埋满炸药。\"
赵莽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伤口,鲜血滴在琉璃片上。他想起碧蹄馆战场上,那些被自己亲手铸造的火炮炸得支离破碎的将士,想起父亲被铁链拖走时,颈间铁环在雪地上拖出的血痕。此刻,所有零散的线索终于拼成完整的图景——范永斗勾结倭寇,用掺硫的铁料铸炮,工部的加急令不过是催命符。
\"必须立刻禀报李将军!\"赵莽抓起证据就要冲出门,却被利玛窦拽住。神父将一本用油布裹着的《物理实义》塞进他怀里:\"带上这个,里面有金属特性的详细记载。记住,科学是最锋利的刀,但握刀的手,必须干净。\"
雪越下越大,赵莽在纷飞的雪幕中奔向帅府。怀中的琉璃片硌得胸口生疼,却比不上心中燃起的怒火。他知道,这不仅是为父亲洗刷冤屈,更是要用《坤舆万国全图》的智慧,斩断那些藏在黑暗中的黑手。而琉璃片上的蛛网状裂痕,终将成为刺破阴谋的利刃。
血证破晓
万历二十年冬,寒风裹挟着细雪掠过李如松的帅府辕门。赵莽攥着浸透硫磺味的实验报告,粗布鞋底在结冰的石板上打滑。怀中《天工开物》与《物理实义》硌得肋骨生疼,那些被利玛窦神父用红笔圈出的\"硫铁膨胀系数\"公式,此刻仿佛化作滚烫的烙铁,在他胸腔里灼烧。
\"站住!什么人?\"卫兵的长枪拦住去路。赵莽扯开染血的衣领,露出胸口狰狞的烫伤疤痕——那是三年前追查父亲冤案时,被范永斗的打手用烙铁所伤。\"我要见李将军!军器局的火炮被人掺了硫磺,这是...\"
话音未落,暗影中突然窜出三道黑影。赵莽本能地后仰,寒光擦着鼻尖划过,削断几缕发丝。他认出为首那人腰间的樱花纹玉佩——正是范家死士的标记。实验报告在缠斗中脱手,纸张在空中散开,利玛窦用拉丁文书写的\"periculum sulfuris in ferrum\"(硫铁之害)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找死!\"死士的刀刃直取咽喉。赵莽侧身翻滚,摸到地上的断枪杆横扫过去。枪杆与刀刃相撞的瞬间,他想起父亲被押往诏狱前,在淬火池边说的话:\"铸炮匠的眼睛,要比淬火的水还冷。\"这句话突然化作冰水,浇灭了他眼底的惊惶。
混战中,赵莽的额头重重撞上旗杆。温热的鲜血顺着眉骨流下,模糊了视线。恍惚间,他仿佛回到十二岁那年的刑场——父亲戴着沉重的枷锁,脖颈上的铁链拖在青石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记住...铁里有...\"父亲最后的呐喊被刽子手的铜锣声淹没,而此刻,那些未说完的遗言在他耳边轰然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