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物清单工整如常,可当他将纸张凑近油灯,隐于其下的红色字迹却如蛰伏的毒蛇,隐隐吐露狰狞。
“大人,这是孔氏商队的双色货单。”王勇压低声音,手指微微发颤地指着纸面。作为曾在江南商肆摸爬滚打的老手,他对商贾密术略知一二,此刻额头上却渗出细密的冷汗,“用乌贼墨描红,血矾染蓝,平日里只看得见蓝色的合法货物记录。若要用红字显形,需得用鲸油浸润。”
朱载堃猛地抬头,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货栈内堆积如山的木箱。那些标着“瓷器”“茶叶”的货箱,此刻在他眼中仿佛都成了遮掩罪孽的画皮。海风呼啸着灌进货栈,卷起角落里的碎木屑,他想起白日里在浮尸手中发现的明军火绳,绳结处残留的琉球硫磺灰烬,与眼前这暗藏玄机的货单在脑海中轰然碰撞。
“鲸油......”朱载堃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他突然想起军器局半年前的失窃案——三十担琉球硫磺不翼而飞,而如今,这些硫磺很可能正藏在某个标着“茶叶”的货箱里,通过这双色货单的掩护,堂而皇之地运往倭寇手中。
“大人,您看!”李三突然惊呼一声,举着火把凑近墙角的一个木箱。箱板缝隙间渗出些许淡黄色的油脂,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空气中隐隐飘来一股刺鼻的腥气。“是鲸油!”王勇蹲下身,用刀尖挑起一点油脂,“这种熬制过的鲸油,正是用来显影的关键。”
朱载堃的绣春刀“噌”地出鞘,寒光闪过,木箱的封条应声而断。箱盖掀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硫磺味扑面而来,里面整齐码放的不是瓷器,而是一捆捆浸着鲸油的火绳。火绳表面暗红的血痂尚未干透,与双色货单上“火绳三百捆”的红字记载如出一辙。
“好个孔氏商队!好个登州水师!”朱载堃怒不可遏,一脚踹翻木箱。火绳散落一地,惊起货栈里蛰伏的老鼠。他想起朝鲜战场上,明军将士因兵器短缺而血染沙场的惨状,而这些本应用来保家卫国的军械,却在利益的驱使下,成了喂饱倭寇的毒粮。
就在这时,货栈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兵器碰撞声。“大人,孔氏商队的护卫来了!”李三握着钢刀,警惕地望向门外。朱载堃迅速将双色货单揣入怀中,冷笑道:“来得正好。就让他们,为这见不得人的勾当陪葬!”
激战瞬间爆发。朱载堃挥舞着绣春刀,如猛虎般冲入敌群。青铜面具在火光中闪烁,每一次刀光闪过,都带起一片血花。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那些漂浮在釜山港的明军尸体,他们肿胀的手掌上清晰的箕斗纹,还有这双色货单上用血泪写成的罪孽。
当最后一名护卫倒下时,朱载堃已是浑身浴血。他站在货栈中央,看着满地狼藉,心中却愈发冷静。他知道,这张双色货单只是冰山一角,背后牵扯的利益链条,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庞大。而那能让红字显形的鲸油,不仅是揭开阴谋的钥匙,更是那些贪婪之人妄图掩盖真相的帮凶。
“王勇,去搜集所有可疑的货物和账本。李三,守住货栈,不许放走任何人。”朱载堃擦去脸上的血迹,眼神坚定,“我们要让这双色货单上的每一个字,都成为他们的罪证。”
夜更深了,海风裹挟着血腥味掠过釜山港。朱载堃握紧怀中的双色货单,望着远处孔氏商队的商船。他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而他,将用这沾染鲸油的证据,撕开大明海防最黑暗的角落。
釜海沉冤
万历二十六年深秋,釜山港的海风裹挟着腐臭与硝烟,将朱载堃的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盯着手中微微发颤的双色货单,红色字迹在油灯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仿佛是用鲜血写成的罪状。亲信王勇的解释还在耳边回荡,而那些隐藏在蓝色墨迹下的走私记录,正与他连日来的调查形成残酷的呼应。
朱载堃倒吸一口冷气。寒意从脊背窜上后颈,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在皮肤下游走。他想起白天在浮尸手中发现的火绳,三股编织的纹路、独特的硫磺配比,分明是登州军器局的制式;又想起军器局半年前那份措辞急迫的失窃奏报——三十担琉球硫磺不翼而飞,当时只道是倭寇奸细所为,如今看来,竟是内鬼作祟。
货栈内,搬运工的求饶声、木箱倒地的闷响、护卫逼近的脚步声,都在这一刻变得模糊。朱载堃的思绪如飞,将所有线索疯狂拼凑。登州水师连年征战,军费捉襟见肘,而孔氏商队却在战乱中生意兴隆......原来如此!水师将领与商队勾结,利用官方身份做掩护,将军械、硫磺等违禁品走私到日本,换取真金白银填补亏空。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倭寇背信弃义。或许是嫌交易分成太少,或许是想独吞这批军火,在交易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