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呼,只有沉默。因为我们都知道,这不仅是一场抵御外敌的战斗,更是一场用鲜血和生命撕开腐败遮羞布的较量。而那些随着潮水浮出的罪证,将成为悬在所有蛀虫头上的利剑。
礁石上的忏悔
晨光刺破厚重的云层,在满是尸骸的沙滩上投下斑驳光影。我跪在湿漉漉的沙地上,断指处缠着的布条早已被血浸透,每一次海风掠过,伤口都传来钻心的疼痛。但此刻,这点痛楚又算得了什么?眼前的景象,足以让任何铁石心肠的人落泪。
三百余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沙滩上,他们大多身着倭寇服饰,可脖颈处整齐的绞刑勒痕、身上的明军旧伤,都在诉说着残酷的真相。这些都是大明的将士,是李崇山用生命保护的兄弟,却在死后还要背负骂名,成为传递情报的载体。
我攥着怀中的密档,油纸包裹的文件在昨夜的暴雨中奇迹般地保存完好。里面不仅有从尸体齿缝中蒸煮出的官员名单,还有那些记录着贪腐交易的账簿残页。每一张纸,都是用鲜血写成的罪证。
“戚兄。”朱载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回头,看到他浑身是血,甲胄破损,手中还握着那把卷了刃的长剑。他的眼神中既有胜利的疲惫,也有难以言喻的悲愤,“倭寇已经退了,登州保住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转身继续用验尸刀刮着礁石上的陶土。在朝阳的照射下,那些密密麻麻的刻痕终于清晰可见——那是一个个名字,用牙齿和指甲艰难刻下的名字。李崇山,这位刚正不阿的参将,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用这种惨烈的方式留下了最后的忏悔。
“李崇山...他什么都知道。”我声音沙哑,刀尖轻轻抚过一个歪斜的“张”字,“三年前碧蹄馆之战,他就发现了火绳掺假、堤坝偷工减料的真相。可他无能为力,那些位高权重的蛀虫,早就和倭寇勾结在了一起。”
朱载堃蹲下身子,看着礁石上的刻痕,脸色愈发沉重:“所以他才用自己的死设下这个局?让这些兄弟伪装成倭寇,用尸体传递情报,最后用生命撞开腐败的堤坝?”
我点点头,眼前浮现出李崇山最后那夜的模样。他浑身是血,却依然笑得畅快:“戚老弟,有些真相,要用最惨烈的方式才能撕开。”那时我不懂,直到亲眼看着燃烧的尸体撞向腐朽的堤坝,看着海水裹挟着罪证奔涌而出,才明白他的苦心。
“你看这个。”我指着一个名字旁边的小字,那里刻着“欠汝酒三坛”,“这些不仅是名字,更是他和兄弟们的约定、回忆。他知道自己活不了,所以把想说的话,都刻在了这里。”
海风卷起腥咸的气息,带着淡淡的硝烟味。远处,幸存的士兵们正在收敛尸体,他们沉默不语,动作却格外轻柔。这些曾经被污蔑为倭寇的兄弟,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以大明将士的身份下葬。
“把这些名字都记下来。”我将验尸簿递给朱载堃,“等新的水师碑立起来,把他们的名字都刻上去。还有...”我顿了顿,看向波涛起伏的大海,“给李崇山也留个位置。他虽然参与了掩盖真相,但最后,他用生命赎回了一切。”
朱载堃郑重地点头,接过验尸簿:“戚兄,接下来怎么办?这些罪证...”
“即刻送往京城。”我握紧拳头,断指处的伤口再次渗出血珠,“我要让圣上看看,让天下人看看,这些年海防溃烂的真相。我还要让所有人知道,有这么一群人,他们即便身死,也要撕开黑暗,让正义重见天日。”
晨光越来越亮,照在礁石上的刻痕上,仿佛给这些名字镀上了一层金边。李崇山,你看到了吗?你的牺牲没有白费,那些被掩盖的真相,那些被辜负的信任,都将在阳光下无所遁形。而你们的名字,将永远铭刻在历史的长河中,成为照亮大明海防的一盏明灯。
潮声证魂
万历二十七年仲春,新筑的登州水师堤坝宛如银龙横卧在海岸线。汉白玉砌成的堤墙上,海浪拍打出规律的声响,与远处归港的渔歌交织成曲。竣工那日,阳光穿透云层洒在\"固若金汤\"的匾额上,朱漆大字映得海面波光粼粼。但鲜有人知,在这崭新堤坝的基石深处,埋着半截承载着血与火的焦黑火绳。
我握着刻刀,在堤岸的青石碑上最后一笔勾完\"李崇山\"的名字。石屑纷飞间,恍惚又见那个浑身浴血的身影在雨幕中大笑。三个月前的场景如潮水般涌来:燃烧的尸体撞碎腐朽堤坝,浑浊的海水裹挟着账本、陶土块和冤魂的呐喊奔涌而入,那些用朱砂绘制的城防图、蒸煮显形的官员名单,都在浊流中翻卷成最锋利的控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