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知夏月白色的衣袂。她倚着海神庙斑驳的朱漆廊柱,望着檐角悬挂的鲸油灯在风中明明灭灭。火苗每一次跃动,都在墙壁上投下扭曲的光影,恍惚间与十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海战重叠——那时燃烧的战船、飞溅的血珠,还有孔天禄在烈焰中扭曲的面容,都曾在这样的光影里时隐时现。
\"先生,该回学堂了。\"阿砚抱着一摞《光学辨真录》的誊抄本,小心翼翼地站在她身后。少年的青布长衫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腰间挂着的玻璃棱镜随着步伐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清音。崔知夏点点头,目光却仍停留在远处的海面上。暮色中的大海平静得可怕,就像一面巨大的铜镜,倒映着漫天晚霞,却将所有的惊涛骇浪都深埋于海底。
十年前的腊月二十,也是在这片海域,数十艘倭寇战船借着浓雾逼近。船头的巨型铜镜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芒,那是孔天禄精心设计的\"光刑\"装置,能将日光聚焦成杀人的利刃。崔知夏还记得自己站在新建的了望塔顶端,双手紧握改良后的巨型蒸馏器,十二面三棱镜组成的环形阵列在寒风中发出细微的嗡鸣。当阳光穿透三棱镜面,在朝鲜使臣呈上的密约上聚焦,\"助临海君篡位\"的字迹在烈焰中卷曲的那一刻,整个登州港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此刻,海面上一艘商船缓缓驶过,船帆上的海东青图腾随风飘扬。崔知夏的手指不自觉地抚上腰间的玉佩,那是戚继光在战后亲手赠与她的,上面同样刻着海东青的纹样。但在她眼中,这个曾经象征着荣耀与守护的图腾,早已与阴谋、背叛和死亡紧紧缠绕在一起。她想起父亲在碧蹄馆战死的那个雨夜,明军的火绳枪在暴雨中集体哑火,后来才知道,那些引信都被人用掺了鲸油的毒剂浸泡过。
\"先生,您说史书会怎么记载这场战争?\"阿砚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少年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忧虑,\"是写戚家军如何英勇杀敌,还是会提到那些用玻璃和鲸油制造的阴谋?\"
崔知夏轻轻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那本珍藏多年的手记。泛黄的纸页间夹着的玻璃碎片依然锋利,上面残留的血迹早已干涸,却在夕阳的照射下泛着诡异的暗红色。\"史书或许会记下辉煌的战功,会歌颂英雄的事迹,\"她缓缓说道,指尖划过玻璃碎片的裂痕,\"但这些被掩盖的真相,这些用生命换来的教训,也不该被遗忘。\"
她的思绪回到了战后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当硝烟散尽,展现在世人面前的不仅是一个庞大的阴谋网络,更是文明在战争与利益前的集体阵痛。朝堂之上,有人忙着粉饰太平,将所有的罪责都推给几个已经死去的替罪羊;民间传说里,这场战争被演绎成了一场充满传奇色彩的英雄史诗,却无人提及那些被鲸油密信和光学陷阱夺去生命的普通士兵。
崔知夏记得,在清理孔天禄的宅邸时,他们曾在密室里发现了一本账本。账本上详细记录着与倭寇的每一笔交易,用的却是只有威尼斯商人才能看懂的光学密码。那些用朝鲜陶土铸造的火器零件、用鲸油调制的密写药剂,还有用玻璃棱镜制造的杀人装置,都被明码标价,仿佛只是普通的商品。更令人心惊的是,账本的最后一页,赫然写着朝中数位重臣的名字。
\"阿砚,你看这大海,\"崔知夏突然指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它看似平静,却藏着无数暗流。历史也是如此,表面的波澜壮阔之下,往往涌动着不为人知的黑暗。\"她想起托马斯神父临终前的话:\"fides in ignem\"——信仰归于火焰。那个用生命守护光学秘密的意大利传教士,恐怕早已预见了这场阴谋,却最终没能逃过孔天禄的毒手。
海风渐急,鲸油灯的火苗开始剧烈摇曳。崔知夏将手记重新收好,转身走向海神庙内的学堂。墙上挂着的蒸馏器模型在烛光下泛着冷光,那是她为了教授光学知识特意制作的。学堂里,十几个孩子正在认真地绘制光路图,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对知识的渴望,却不知这些看似普通的光学原理,曾经是决定生死的关键。
\"先生,这个三棱镜为什么能把阳光分成七种颜色?\"一个小女孩举着玻璃棱镜,好奇地问道。崔知夏微笑着接过棱镜,将它对准窗外的夕阳。七彩的光芒顿时洒在孩子们的脸上,映得他们的眼睛亮晶晶的。\"因为光里藏着秘密,\"她轻声说,\"就像历史里也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真相。我们学习光学,不仅是为了制造精巧的仪器,更是为了学会如何看透这些秘密。\"
夜深了,崔知夏独自站在海神庙的露台上。月光洒在海面上,将大海染成一片银白。她望着远处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