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紧接着是慌乱的脚步声。阿鹤猛地推开舱门,海风裹挟着咸腥的气息灌入,烛火瞬间明灭不定。少年身后,一名水手面色惨白,怀里抱着半截断裂的锚链,青铜链节表面布满蛛网状的白色斑痕,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大人!三号锚链断裂了!\"水手的声音带着颤抖,\"就在收锚的时候,链节突然...就像被无形的牙齿咬断了!\"徐沧溟的瞳孔微微收缩,他伸手接过断裂的链节,指腹触到那些斑驳的白斑时,星盘在怀中突然发烫——这分明是高盐海风侵蚀留下的痕迹,与他方才在黄铜铰链上发现的细微晶界如出一辙。
阿鹤凑过来,眼角的疤痕随着急促的呼吸微微颤动。少年蹲下身,从工具箱里翻出放大镜,镜片后的目光紧紧盯着链节断面:\"这些裂纹呈树枝状延伸,和我们在里斯本研究的青铜锈蚀图谱...\"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突然抬头望向徐沧溟,\"大人,高盐环境会加速金属的电离腐蚀!那些黄铜铰链...\"
船舱内突然陷入死寂,唯有海风拍打着船舷的声响。徐沧溟想起白天葡萄牙工匠的抱怨,想起阿鹤在淬火时被石灰水灼伤的手臂,想起那些在陶瓮中腾起的乳白雾气。他握紧手中的链节,断裂处参差不齐的断面,像极了星槎图上那些尚未破解的神秘纹路。
\"立刻停止所有黄铜部件的装配。\"徐沧溟的声音低沉而坚定,\"阿鹤,带着人检查船上所有金属构件,重点排查淬火过的部位。\"他转身走向工作台,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堆放着《天工开物》和《几何原本》的案几上投下晃动的轮廓,\"加斯帕神父曾说,海水是最严苛的试金石。我们自以为锁住了铜性,却忘了这片海洋从不留情。\"
阿鹤点头领命,鱼骨星盘在他腰间微微震颤。少年抓起工具包冲向甲板,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风雨声中。徐沧溟翻开《天工开物》,泛黄的纸页间滑落半片干枯的海藻,那是他们在马六甲海峡打捞星槎图残片时留下的。他的手指停在\"五金\"章节,目光落在\"铜遇盐则蚀\"的批注上,墨迹早已被海水晕染得模糊不清。
夜色渐深,船舱内的烛光依旧摇曳。徐沧溟将断裂的锚链放在显微镜下,那些肉眼难辨的裂纹在镜片下如同张开的深渊。他突然想起郑和船队的航海日志中记载的神秘事件:永乐年间某次远航,所有青铜罗盘在暴雨后全部失灵,船匠们查遍典籍,最终在泉州老匠人口中得知了\"盐雾噬金\"的传说。
\"大人!\"阿鹤的惊呼从甲板传来,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前桅的黄铜支架出现隐性裂纹!还有弹药库的折叠铳,铰链内侧...\"话音未落,整艘船突然剧烈摇晃,仿佛被深海巨兽狠狠攥住。徐沧溟冲出舱门,只见东南方海面上空乌云翻涌,紫黑色的闪电划破天际,将海面照得如同幽冥。
星盘在他胸口疯狂震颤,金液不受控制地渗出,在空中凝结成扭曲的北斗。-s¨o`s,o/s¢h′u~.+c,o,m\徐沧溟望向阿鹤,少年手中的雁翎刀已经出鞘,刀刃上倒映着闪电的光芒,却掩盖不住他眼中的担忧。远处,松浦隆信的朱印船正破开海浪驶来,船首的恶鬼雕像在雷光中咧嘴狞笑,而他们引以为傲的九转冷淬黄铜,此刻正如同埋在身边的定时炸弹。
\"启动星轨防御阵。\"徐沧溟将星盘按在胸前,感受着金液与血脉的共鸣。他知道,这场与海洋的较量,从来都不是单纯的技术博弈。当第一波焙烙玉砸向甲板,燃烧的硫磺胶泥与金属碰撞出刺耳的声响,徐沧溟在火光中看见阿鹤冲向弹药库的背影,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真正的利器,不在淬火的技艺,而在淬火者的心。\"
海风呼啸,暴雨倾盆。在这场技术与自然的对决中,\"重光号\"如同一片孤叶,在波峰浪谷间颠簸。而那些鱼鳞状的冷光,那些蛛网状的裂纹,那些被海水侵蚀的智慧结晶,都将在这场暴风雨中,迎来命运的裁决。
膛线迷思
万历十三年夏末的海风裹着咸涩钻进\"重光号\"的舱室,阿鹤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工作台边缘的《火攻挈要》残卷。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半片干枯的橄榄叶,那是他在里斯本港口捡到的异国信物。烛光摇曳中,少年的目光死死钉在\"佛郎机子铳改良法\"的批注上,字迹边缘被海水晕染得模糊,却依然能辨认出徐沧溟用朱砂写下的\"阴阳相生\"四字。
铸铁镗床在脚下震颤,阿鹤将半完成的铳管稳稳架上卡盘。飞轮吱呀转动,青铜钻头缓缓探入黝黑的铳膛,刺耳的金属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