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浓稠的鲸油渐渐透出琥珀色,火光照进去,能看见悬浮的细小矿渣——那是赵莽特意掺进去的“引子”。他试过七次:当鲸油熬到第七遍时,矿渣会吸附油脂里的水分,形成细密的保护膜,既能防酸,又不妨碍皮肤呼吸。
洞外忽然传来铁炮轰鸣。阿杏猛地抬头,赵莽却按住她的手:“是倭寇试炮,他们在岩穴里埋的硫磺硝石该受潮了。”他望向岩壁上的水痕,三天前的暴雨不仅冲下毒浆,还让岩穴深处的火药层变成了泥浆——这是老巫祝用“地龙符”引的雨,谶语里的“龙吸水”,从来不是玄学。
“该给甲胄抹油了。”赵莽用粗布蘸起熬好的鲸油膏,在石片上抹开。油脂很快凝成半透明的薄膜,他掏出藏在竹筒里的铁屑撒上去,铁屑竟滑溜溜地滚成小团——“成了!”他想起《天工开物》里“油隔酸碱”的记载,此刻在这朝鲜银矿,终于成了破敌的关键。
三、瘴气漫过三更寨
倭寇水寨的梆子敲过三更时,赵莽带着义军摸到溪谷上游。阿杏背着装满毒浆的陶罐,腰间缠着浸满鲸油的布带,像条贴着礁石游动的黑鱼。远处传来倭寇的鼾声,混着铁甲与石板摩擦的“吱呀”声——他们不知道,脚下的溪水早被下了七道“龙涎”。
“等雷响就掀盖。”赵莽贴着岩壁蹲下,指尖触到石缝里的矿渣——那是前日暴雨留下的“记号”。他数着心跳,直到第一颗雨点砸在斗笠上,才听见老巫祝在山岗上唱起谶语:“龙吐雾涎三千里,铁衣遇水化春泥……”
闷雷滚过的刹那,陶罐木塞被掀开。黑浆混着雨水冲进溪流,遇石滩凸起处溅起水花,瞬间腾起淡紫色雾气——hg?as?s?遇水分解成亚硫酸与硫化氢,在低温中凝成比空气重的“瘴气毯”,顺着地势往水寨流去。
最先遭殃的是守夜的足轻。他蹲在溪边撒尿,尿流刚触到水面,就见雾气“腾”地涌来,裤脚的布料发出“滋滋”声响。他惊惶起身,却看见甲胄下摆冒出绿烟,膝盖处的铁皮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粉末,露出里面溃烂的皮肉。
“有毒!有毒!”他的惨叫惊醒了寨中倭寇。松浦隆信的亲卫举着火把冲出来,却见雾气在火把光里泛着妖异的蓝光——那是硫化氢遇火的前兆。赵莽躲在礁石后,看着怀中的沙漏漏完最后一粒沙,朝阿杏比了个手势:该让鲸油膏派上用场了。
四、铁衣化泥鲸油固
义军冲进寨子时,倭寇正忙着撕扯甲胄。松浦隆信的鎏金头盔滚在泥里,他盯着自己溃烂的手背,忽然想起三天前在岩穴里遇见的汉人——那人腰间缠着的布带,正是此刻义军身上泛着油光的鲸油膏。
“砍他们的腿!”赵莽挥刀劈开挡路的倭寇,刀刃却在接触对方甲胄时卡住——不是钢铁的硬度,而是甲胄内层已被毒雾蚀成蜂窝状。他看见阿杏冲进人群,手中木勺泼出的毒浆在地上画出蓝线,凡是踏入线内的倭寇,甲胄接缝处立刻冒出绿烟,像被点着的纸灯笼。
松浦隆信退到水寨边缘,忽然听见岩穴方向传来闷响——不是硫磺爆炸,而是被毒浆蚀空的岩层在雨中崩塌。他望向山岗,老巫祝的斗笠在闪电中若隐若现,谶语的尾音混着雷声砸下来:“地火不焚行善者,海雾只噬带血人……”
最后一个倭寇倒下时,赵莽蹲下身擦拭刀刃。刀身上沾着的毒浆被鲸油膏挡住,只留下淡淡水痕。阿杏抱着空陶罐跑过来,袖口的令牌在晨光中发亮:“先生,岩穴的硫磺层被雾泡软了!”
远处传来佩德罗的罗盘蜂鸣声——那个佛郎机人正带着少年阿铁从岩穴逃出,身后跟着几个浑身是血的倭寇,却在踏入毒雾区的瞬间,甲胄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看·e书&屋°? .¢?追¥最ˉ^>新·′o章<节+t赵莽看见佩德罗抬头望向自己,忽然想起昨夜在矿洞刻下的字:“硫七硝三,不敌人心一寸。”
五、惊蛰晨光浸开物
当第一缕晨光漫过釜山浦时,赵莽坐在礁石上翻开《天工开物》。残页上的“五金”篇边缘,不知何时多了行用炭笔写的小字:“鲸油固肤,毒浆蚀甲,此乃‘以物克物’之道。”他认出那是佩德罗的笔迹——昨夜岩穴崩塌前,那葡萄牙人曾借走他的炭条。
阿杏蹲在旁边分拣剩下的鲸油膏,指尖沾着的油脂在阳光下闪着微光。远处传来老巫祝的歌声,这次唱的不是谶语,而是朝鲜民谣:“银矿出龙涎,熬油破铁船,汉人朝鲜手,共补海天缺……”
赵莽望向海面,漂浮的铁甲残骸已被毒雾蚀成碎片,随波起伏,像极了师傅当年烧废的陶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