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在废墟中扒出他时,布满血痕的双手。而此刻堂中官员们的锦袍玉带下,藏着的是比黑汞更毒的贪婪。
“在下若包藏祸心,何必冒死摧毁汞泵核心?”周墨离猛地扯开衣袖,露出布满汞蚀疤痕的断腕,“这只手曾抵住自毁装置,看着利贝拉修士的疯狂与银矿的罪孽同归于尽!”他的怒吼震得烛火摇晃,“可如今真正该被拷问的,是那些用百姓性命换银子的人!”
殿内突然陷入死寂。赵元弼的喉结滚动两下,他突然瞥见周墨离腰间的银山罗盘——那上面斑驳的硝石引线与扭曲的刻度,分明是经历过生死之战的印记。但贪婪很快压过了一丝慌乱,侍郎猛地转身,朝锦衣卫使了个眼色:“来人!周墨离妖言惑众,意图谋反,即刻收押!”
镣铐扣上手腕的瞬间,周墨离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机关术是济世良方,也是杀人利刃,端看执术者的心。”他望着窗外高悬的冷月,京城的万家灯火在夜色中明明灭灭,却照不亮这些官员心底的阴暗。当狱卒推着他走过长廊时,他听见赵元弼与商人的低语:“泉州那批黑汞...得尽快运出...”
地牢潮湿阴冷,周墨离蜷缩在草堆上。断腕处的汞晶导航仪发出微弱光芒,照亮墙角的老鼠啃食发霉的馒头。他摸索着在墙上刻画净水装置的改良图,指甲缝里渗出的血珠与墙灰混在一起,勾勒出磁黄铁矿滤网的纹路。忽然,远处传来熟悉的齿轮转动声——是老工匠王二带着匠人们,用自制的机关锁撬开了地牢。
“匠魁,汞溪下游爆发瘟疫了!”王二的胡子上结着冰碴,眼中布满血丝,“那些被拦下的净水装置...根本挡不住黑汞蔓延!”周墨离握紧老人粗糙的手,在他掌心摸到新添的老茧。地牢外,数十名工匠举着自制的磁黄铁矿火把,火苗在汞雾中泛着幽蓝。
他们连夜奔赴汞溪,却见河道已变成翻滚的银流。中毒的村民在街上抽搐,皮肤下的汞毒如同活物般游动。周墨离将罗盘狠狠插入河岸,断腕处的汞晶与地底磁脉共鸣,沉睡的净水装置在轰鸣声中重启。磁黄铁矿滤网张开巨口,将黑汞吸入内部的齿轮组,可赵元弼派来的官兵却举着火把,要烧毁这些救命的装置。
“保护净水塔!”周墨离抄起工匠递来的磁黄铁矿扳手,身后是数百名手持工具的匠人。官兵的刀光与匠人们的怒吼在汞雾中交织,当第一缕晨光刺破天际时,河面上漂浮着官兵的尸体,而净水装置仍在顽强运转。周墨离望着重新清澈的溪水,断腕处的汞晶导航仪终于归于平静。
此事惊动了朝廷。皇帝下旨彻查,赵元弼等贪官污吏被革职查办。当周墨离站在重新修缮的工部衙门时,新上任的官员们毕恭毕敬。但他只是将利贝拉修士的残卷与自己的改良图纸一并呈递:“技术本无善恶,关键在人心。望大人谨记,银矿税银虽重,却重不过百姓性命。”
离开京城那日,周墨离特意绕路经过汞溪。两岸的稻苗正在抽穗,叶片上凝结的露珠折射着阳光。他抚摸着断腕处的汞晶,想起矿洞之战中那些凝固的身影。大明的病灶或许永远无法根除,但只要还有人记得苍生为重,技术就永远不会沦为贪欲的傀儡。而他,将带着这份信念,继续在守护的路上前行。
汞穗遗鉴
万历三十八年深秋,福建汞溪两岸笼罩在氤氲的银雾中。周墨离斜倚在竹榻上,骨节嶙峋的手指摩挲着床头伤痕累累的银山罗盘。窗外,沉甸甸的稻穗低垂,每一粒稻谷都凝结着细密的银斑,在秋风中摇曳时折射出冷冽的光,恍若大地缀满了破碎的镜子。
药炉里的炭火明明灭灭,蒸腾的药香混着汞溪特有的腥甜气息。老工匠王二颤抖着端起药碗:“匠魁,该喝药了...”话音未落便哽咽出声,浑浊的老眼里蓄满泪水。曾经意气风发的机关术大师,如今身形消瘦如柴,皮肤被岁月与汞毒侵蚀得满是银灰色斑纹,唯有那双眼睛,仍闪烁着不灭的光芒。
周墨离勉力坐起,接过药碗却未饮下。他望向窗外蜿蜒如银蛇的汞溪,想起三十年前初到银矿的场景。那时的溪水清澈见底,两岸百姓安居乐业,谁能想到一场关于黑汞的纷争,彻底改变了这片土地的命运。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万历二十八年的矿洞之战,利贝拉修士癫狂的笑声、风魔小夜叉扭曲的汞雕、陈九为保护他而凝固的身影,都在眼前一一浮现。他记得自己将断腕抵在核心装置上时,汞晶导航仪与黑汞产生的剧烈反应;记得矿洞坍塌时,那些在汞雾中浮现的记忆残片——达官贵人的丑恶嘴脸,商人与倭寇的肮脏交易,朝廷官员的虚伪面容。
“我们守住了银矿,却毁了百姓的家园...”周墨离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如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