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眼神空洞,机械地挥舞着双臂。但当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看着冲天而起的烈焰将矿场吞噬,那份刻在骨子里的狂热,终于开始崩塌。
陈阿七浑身是血地站在火海中,头发被浓烟熏得焦黑,衣襟上还沾着矿主的血渍。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看着那些曾经朝夕相处的兄弟,喉咙里像是塞了团燃烧的棉絮。\"这红雾是毒!是要我们命的毒!\"他拼尽全力大喊,声音却瞬间被火海的咆哮声吞没。
热浪卷起灰烬扑在脸上,陈阿七剧烈咳嗽着,眼前浮现出妻子临终前的模样。那时她也是这般咳血,说看到了满山的红杜鹃,原来从那时起,他们就早已被矿主的阴谋笼罩。想到这里,他的眼眶通红,再次扯开嗓子:\"胭脂虫红遇热分解,会产生毒气!刘老三、王二柱,他们都不是被财神带走的,是被这毒雾害死的!\"
几个矿工停下脚步,原本空洞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清明。虎娃不知何时跑到他身边,少年的衣袖还在冒烟,脸上被火燎出大片水泡,但眼神却无比坚定:\"阿七叔说得对!我亲眼看见矿主在账本上记着,用红雾让我们发疯!\"
人群中响起一阵骚动。有人难以置信地摇头,有人抱着脑袋痛苦地蹲下,嘴里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但更多的人,开始回想起这些日子的异常——无端的癫狂、莫名的幻觉、还有越来越多倒下的兄弟。
\"矿主呢?\"一个粗壮的汉子突然喊道,\"让他出来说清楚!\"
陈阿七指向仍在燃烧的账房:\"他早就死在了自己的阴谋里!\"话音未落,又是一声巨响,账房的屋顶轰然坍塌,飞溅的火星点燃了附近的木屋。火势借着风势,如同巨兽般向四周蔓延,猩红的雾气与浓烟交织在一起,将整个矿区变成了人间炼狱。
\"我们该怎么办?\"一个年轻矿工颤抖着问,声音里充满恐惧与迷茫。
陈阿七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那本残破的洋文书:\"这本书记载着红雾的真相。现在,我们要先救人,再把这些证据交给官府!\"他转向虎娃,\"你带着几个兄弟,去叫醒还在昏迷的人,用湿布捂住口鼻,往风口跑!\"
夜色中,矿工们分成几队,冲进各个窝棚。陈阿七带着人抬出中毒昏迷的工友,用溪水浸湿的布条帮他们捂住口鼻。但仍有一些人,早已被毒气侵蚀太深,在抽搐中停止了呼吸。火光映照下,陈阿七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泪水混着煤灰滑落。
远处传来马蹄声,官府的人马终于赶到。为首的捕头看着眼前的惨状,脸色阴沉:\"怎么回事?\"
陈阿七将洋文书和账本残片递过去:\"大人,这是矿主用胭脂虫红制造毒气,毒害矿工的证据。他为了提高朱砂产量,让我们在幻觉中拼命干活,甚至跳进熔炉...\"
捕头翻阅着残卷,神色愈发凝重。他看向仍在燃烧的矿区,又看看那些惊魂未定的矿工,下令道:\"立刻封锁现场,救治伤者!把所有证据带回衙门,一定要彻查此事!\"
这场大火烧了整整一夜。当第一缕晨光刺破猩红的雾气,辰州汞矿已是一片废墟。焦黑的土地上,散落着破碎的陶罐和账本残片,那些暗红的胭脂虫红粉末,被雨水冲刷成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事后,朝廷下旨彻查此案。矿主的同党纷纷落网,参与阴谋的官员也被严惩。但对于陈阿七和幸存的矿工们来说,那些死去的兄弟,永远无法回来了。
陈阿七拒绝了官府的赏赐,带着虎娃和一些不愿再采矿的兄弟,在山脚下开垦荒地。他们在矿区遗址前立了一块石碑,上面刻满了死者的名字。每当夜幕降临,石碑周围就会亮起星星点点的烛光,那是幸存者们在为逝去的灵魂守夜。
多年后,辰州的老人们还会指着那片废墟说,每到阴雨天气,那里就会飘起淡淡的红雾,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哭声。但陈阿七知道,真正的救赎,不在于驱散这看得见的迷雾,而在于让世人永远记住:在利益的诱惑面前,良知与正义,才是照亮黑暗的明灯。
烬余录
火势持续了整整一夜,冲天的烈焰将辰州的夜空烧得通红。猩红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矿场的每一寸土地,爆炸声、哭喊声与木材的爆裂声交织成一曲地狱的挽歌。陈阿七握着鹤嘴锄,守在昏迷的虎娃身旁,浑浊的泪水混着煤灰,顺着皱纹沟壑缓缓流淌。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残余的红雾时,辰州汞矿已是一片废墟。焦黑的木梁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曾经巍峨的熔炉扭曲成狰狞的废铁,冒着袅袅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