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在无声控诉。
"我们都错了..."裴远之跪在满地鳞片中,指尖触到某具尸体翼膜上未干的黏液。那些为了追求机关性能而被剥夺生命的生物,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冰冷的材料,而是与雪崩中挣扎的牦牛、与为守护文明而受伤的同伴一样,有着鲜活生命的存在。淬水钢甲突然发出尖锐的蜂鸣,不是警报,而是某种古老力量的共鸣。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裴远之将所有蜥蜴鳞片标本投入岩盐熔炉。青蓝色的火焰腾空而起,照亮了他决绝的面容。苏洛被声响惊醒,赶到时只看见他将燃烧的图纸抛向夜空:"毁掉这些!我们不能再重蹈覆辙!"图纸化作的火雨落在工坊的《唐律》匠籍碑上,"敬畏生命"四个大字在火光中愈发清晰。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玉门关的匠人们惊讶地发现,工坊后院的铁笼已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用牦筋机关与龟兹岩盐搭建的生态屏障。裴远之带着众人在昆仑山脚埋下蜥蜴卵,次仁用《雪山星轨经》的秘术为巢穴注入守护咒文。阿木将最后一片蜥蜴鳞片镶嵌在浑天仪顶端,作为永远的警示。
此后的每个夜晚,当星轨流转至特定方位,玉门关的天空中便会浮现青蓝色的光晕。有人说那是火蜥蜴群在云端翱翔,也有人说那是匠人们用忏悔与救赎编织的新图腾。而裴远之每次仰望星空,都会抚摸胸口的云雷纹疤痕——那里不再是荣耀的象征,而是时刻提醒他:再精巧的机关,若以生命为代价,终究是对天地最大的亵渎。
烬火新生
玉门关的破晓时分,天穹被染成诡异的绛紫色,仿佛山神打翻了藏在云后的颜料罐。裴远之赤着上身,胸口的云雷纹疤痕在火光中忽明忽暗,宛如一条即将苏醒的困龙。他的淬水钢甲随意地堆在一旁,龟兹岩盐涂层剥落大半,露出底下交错的裂痕——那是昨夜梦境中被青鳞巨龙撕裂的痕迹。
工坊中央的岩盐熔炉正发出沉闷的嘶吼,裴远之将最后一袋蜥蜴鳞片倾倒而入。青蓝色的火焰骤然暴涨,瞬间吞噬了整座熔炉,热浪掀飞了屋顶的陶瓦。鳞片在高温中发出诡异的嗡鸣,仿佛无数火蜥蜴在烈焰中发出最后的悲鸣。那些泛着虹彩的半透明鳞片,此刻扭曲成狰狞的面孔,在火焰中无声控诉。
"裴远之!你疯了吗?"苏洛的尖叫从身后传来。女匠师的蝶形刺青在晨光中泛着血色,她拼命扑向火堆,试图抢救那些正在燃烧的设计图纸。墨色长发被火舌燎到,散发出焦糊的气味。她最终只抓住几片飘飞的灰烬,声音里带着哭腔:"这些材料能让机关鸢飞越昆仑山脉!能拯救多少在雪崩中丧生的人!"
裴远之却纹丝不动,任由热浪烘烤着他的皮肤。他望着东方渐白的天空,那里有几只火蜥蜴正舒展着半透明的翼膜掠过,在云层间划出淡青色的弧线。它们的眼神清澈而自由,与工坊后院铁笼里那些干瘪的尸体截然不同。"可我们不能让工坊变成新的雪崩。"他的声音很轻,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阿木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少年脖颈后的云雷纹黯淡无光,手中紧紧攥着一卷未完成的机关图纸。"裴兄...我懂。"他低声说,将图纸也投入火中。羊皮纸在火焰中蜷曲成灰,那些精密的计算、巧妙的设计,此刻都化作了虚无。次仁抱着浑天仪的星轨刻度盘,将几片珍贵的绿松石碎片轻轻撒入火堆,绿松石在高温中迸发出耀眼的蓝光,宛如坠落的星辰。
围观的吐蕃牧人发出一阵骚动。老牧人推开人群,走到裴远之面前。他布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却默默解下腰间的牦牛骨刀,刀柄上雕刻的牦牛神图腾栩栩如生。"汉匠,"他将骨刀递给裴远之,"用这个。"裴远之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老人的意思。他接过骨刀,对着燃烧的图纸高高举起,然后重重劈下。
火星四溅中,裴远之开始讲述那个噩梦。他说起青鳞巨龙撕裂钢甲时的剧痛,说起自己变成牦牛残肢时的恐惧,说起火蜥蜴空洞的眼窝如何与次仁碎裂的绿松石耳坠重叠。"我们追求机关的强大,却忘了敬畏生命。"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工坊中回荡,"雪崩教会我们尊重自然,可我们却又在其他地方重蹈覆辙。"
苏洛的肩膀微微颤抖,她终于松开了手中的灰烬。那些被她视为珍宝的研究成果,此刻在风中飘散,如同她曾经执着的执念。"或许...你是对的。"她哽咽着说,蝶形刺青的光芒渐渐柔和,"我们可以找到更好的办法,而不是让更多生命为我们的野心陪葬。"
火渐渐熄灭,留下一地焦黑的残骸。裴远之蹲下身,捡起一块未完全烧尽的蜥蜴鳞片。鳞片在他掌心泛着微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