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巨大的屈辱和无助,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闭嘴!不准哭!” 钱砚修厉声打断,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不再试图把父亲完全拽起来,而是依旧蹲着,右手却猛地松开钱钰锟的手腕,转而探向自己的口袋。
他粗暴地掏了半天,掏出一方揉得皱巴巴、但还算干净的深蓝色格子手帕——那是张姨硬塞给他擦汗的。他看也没看,带着一种近乎发泄的、粗鲁的动作,一把按在了钱钰锟那张涕泪横流、沾满污垢的脸上!
动作极其生硬,甚至有些粗暴地擦拭着!
擦过他额角的血污和青紫!
擦过他脸上混着灰尘的泪水!
擦过他下巴上恶心的鼻涕!
“擦干净!” 钱砚修的声音依旧冰冷,动作也毫无温柔可言,像是在处理一件脏污的物件。但那方带着少年体温的、干燥的棉布手帕,用力地、一下下地蹭过钱钰锟冰冷黏腻的皮肤,带着一种笨拙却异常真实的触感。
钱钰锟彻底僵住了。
脸上传来的,不再是冰冷的寒风,也不是自己绝望的泪水。
是干燥棉布的粗粝摩擦感。
是那方小小的手帕上,残留着的、属于儿子的、淡淡的洗衣液清香和一丝……阳光晒过的暖意。
还有……那只按着手帕、用力擦拭着他脸上污秽的、年轻有力的手。那指尖,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甚至擦得他皮肤生疼。
所有的哭嚎,所有的绝望,所有的羞耻,在这一刻,仿佛被这方带着暖意和粗鲁力道的手帕,狠狠地堵了回去!他像个突然被按了暂停键的木偶,呆呆地任由儿子用近乎“蹂躏”的方式,擦拭着他那张狼狈到极致的脸。
钱砚修擦得很用力,很专注。他紧抿着唇,眉头紧锁,眼神里没有嫌弃,只有一种近乎执拗的、要把眼前这堆“不堪”彻底清理干净的决心。他擦掉那些碍眼的污渍,擦掉那些懦弱的泪水,擦掉那些象征着崩溃和放弃的痕迹……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个跪地痛哭、卑微如尘的父亲,从这滩绝望的泥沼里拽出来。
粗糙的棉布摩擦着皮肤,带来细微的刺痛感。
钱钰锟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儿子。
月光下,钱砚修的侧脸线条绷得紧紧的,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倔强和一种超越年龄的疲惫。额角甚至因为用力而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在月光下闪着微光。
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再次从钱钰锟浑浊的眼眶中滑落。
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哀嚎。
是迟来的、被这粗鲁又滚烫的温暖,狠狠击中心脏的……无声哽咽。
钱砚修的手顿住了。
他看到了那滴滚烫的泪,落在他用力擦拭的手背上。
他抬起头,对上了父亲那双不再空洞绝望、而是盛满了巨大震动、迟来的羞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脆弱依赖的眼睛。
西目相对。
月光无声流淌。
寒风卷起几片枯叶,在脚边打着旋儿。
钱砚修紧抿的唇线,极其细微地松动了一丝。他移开目光,不再看父亲那双让他心烦意乱的眼睛。手上的动作却下意识地放轻了些许,不再是粗暴的擦拭,而是带着一种生硬的、却不容置疑的力道,用手帕最后按了按父亲额角那道细小的伤口,仿佛在笨拙地止血。
“行了。” 他收回手,声音依旧硬邦邦的,带着强装的冷漠,却少了刚才的尖锐。他随手将那方沾满了血泪污渍、变得湿黏的手帕团成一团,塞回了自己口袋。然后,他再次伸出手,这次不再是抓,而是稳稳地、带着支撑的力量,抓住了父亲冰冷颤抖的手臂。
“起来。”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地上凉。”
钱钰锟的身体依旧在发抖,但不再是那种崩溃的抽搐。他借着儿子的力量,极其艰难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膝盖钻心的疼,额角的伤口一跳一跳,但心口那片冰冷刺骨的绝望,似乎被那方带着暖意和粗鲁的手帕,短暂地驱散了一丝缝隙。
钱砚修没再说话,只是沉默地、用力地搀扶着父亲,将他有些僵硬的身体,半扶半推地塞进了劳斯莱斯温暖的后座。他自己也紧跟着坐了进去,关上车门,隔绝了外面凛冽的寒风和那片绝望的旧宅阴影。
“刘叔,” 钱砚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沙哑,对着前座的司机吩咐,“回老宅。”
“是,二少爷。” 老刘的声音沉稳依旧,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车子平稳地启动,驶离这片冰冷的伤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