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阶上，看着前面妻儿冷漠疏离的背影，尤其是裴音那裹在大衣里、显得格外单薄和决绝的侧影，一股巨大的悲凉和无力感瞬间将他淹没。他甚至忘了最后再跟岳父岳母道别。

裴家厚重的大门在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门内那带着担忧和泪水的目光，也隔绝了最后一丝虚假的暖意。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了西个人。

钱钰锟沉默地走向停在路边的黑色豪车，步伐沉重。他掏出车钥匙解锁，拉开车门，像一个执行程序的机器。

钱三一拉开后座车门，毫不犹豫地坐了进去，将自己和那个纸袋安置在最靠里的位置，仿佛要与外界隔绝。钱砚修看了看父亲僵硬的背影，又看了看母亲冰冷的脸，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跟着哥哥坐进了后座，紧挨着哥哥坐下，试图传递一点无声的安慰，却被钱三一身上散发的冷意冻得一哆嗦。

裴音站在车旁，没有立刻上车。冬日的寒风卷起她大衣的下摆，吹乱了她鬓边一丝不苟的发丝。她微微仰头，看着裴家老宅那扇熟悉的窗户里透出的、属于父母的温暖灯光，眼神空洞而复杂。那灯光，此刻像一根细针，扎在她冰冷的心上。片刻，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

“砰！” 车门关上的声音，沉闷而响亮，像给这场失败的“拜年”钉上了最后一颗棺材钉。

车厢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比来时更加压抑，更加令人窒息。昂贵的真皮座椅散发着冷冽的气息，车载香氛的淡雅味道此刻闻起来只觉得腻人。

钱钰锟双手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没有立刻发动车子，只是僵硬地坐着，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被暮色笼罩的路面，胸膛起伏着，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裴音的冷淡拒绝，儿子漠然的态度，岳父岳母眼中的失望，还有……那通让妻子失魂落魄的电话……无数情绪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脏。

裴音系好安全带，侧头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街景，侧脸线条绷得紧紧的，唇抿成一条没有血色的首线。她放在膝上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那个陌生来电的内容，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她的心头，让她无法呼吸，也无暇再去顾及身边这个男人此刻的狼狈和车厢里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钱三一坐在后座，身体微微侧向车窗，只留给车内一个冰冷而抗拒的侧影。他怀里紧紧抱着那个装着数学资料的纸袋，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浮木。父亲那失魂落魄的背影和母亲冰冷疏离的侧脸，像两座沉默的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他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重的阴影。

钱砚修夹在哥哥和前排凝固的空气之间，坐立难安。他看看父亲紧绷的后颈，看看母亲冰冷的侧影，又看看哥哥抗拒的姿态，小小的身体里充满了无力感和恐慌。他口袋里的锦囊像个滚烫的烙印，提醒着他计划的彻底失败。他想说点什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车窗外，华灯初上，城市的霓虹流光溢彩，映照着车厢内一张张心事重重、冰冷僵硬的脸。这辆豪华的囚笼，载着西个被名为“家庭”的枷锁紧紧捆绑却又离心离德的人，沉默地驶向归途。

钱钰锟猛地踩下油门，车子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入车流。引擎的轰鸣声打破了死寂，却更像是一种绝望的咆哮。他开得又快又猛，带着一种发泄般的狠劲，窗外的景物飞速地模糊成一片光怪陆离的色块。

车厢内的气压低到了极点，如同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宁静。每个人都被自己的心魔和情绪困住，沉默在无声地发酵、膨胀，挤压着每一寸空间。钱砚修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他几乎能听到那根紧绷的弦即将断裂的细微声响。

就在这时，钱钰锟像是终于被那巨大的、无形的压力逼到了极限，他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子靠边停下，发出一声刺耳的刹车声！

他双手重重地拍在方向盘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胸膛剧烈起伏，猛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副驾驶上依旧望着窗外、仿佛置身事外的裴音，声音因为压抑的愤怒和痛苦而嘶哑颤抖，带着一种绝望的质问：

“裴音！那通电话……到底是谁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