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探春心上:
“老太太和二老爷……怎么说?”
探春迎上他的目光,清晰地看到他眼底那片深沉的寒意。
她心头微凛,知道这平静之下,酝酿着怎样的风暴。
“老太太自是心疼姑娘们,尤其是大姐姐。她老人家说,元春丫头命苦,在宫里熬了那么些年,好容易得个自在,万万不能再委屈了去给人做填房、当后娘,平白受气。二老爷……二老爷他……”
探春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道,
“二老爷有些意动。忠勤伯府毕竟是世袭罔替的伯爵,门第显赫;五城兵马司副指挥虽品级不高,却是实权。二老爷觉得……觉得大姐姐年岁确实也不小了,若能……若能得一门显贵亲事,于贾家、于她自身,也算……归宿。”
贾琮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下抿紧了一瞬。
他沉默片刻,目光转向亭外新绿的柳枝,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知道了。”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只吐出两个字,却重若千钧。
“很好。”
探春的心猛地一跳。
这“很好”二字,绝非赞许。
探春看着贾琮重新变得如同深潭般的侧脸。
她看到了那瞬间燎原的冰冷怒火,更捕捉到了那怒火深处一闪即逝、却无比真实的……不舍。
够了。
这便够了。
她心底那根绷紧到极致的弦,骤然松弛下来。
一股混合着释然、酸楚甚至荒谬的轻松感,奇异地漫过心田。
探春微微垂首,敛去眸中所有翻涌的情绪,再抬眼时,己恢复了平日的沉静干练。
“臣女失言了。”
她屈膝,行了一个礼,声音平静无波,
“府中琐事繁杂,老太太还等着臣女回话,不敢再扰陛下清净。臣女告退。”
探春动作利落,转身便走,青金石色的宫装在渐起的风中划过一道决绝的弧线,毫不拖泥带水。
贾琮没有挽留,也没有应声。
他就那样立在亭中,目送着探春的身影穿过垂柳嫩绿的新枝,消失在御花园层层叠叠的亭台楼阁深处。
风大了些,吹得柳条狂舞,嫩叶纷飞。
贾琮依旧未动,目光沉沉地落在远处碧波池的方向。
一股莫名的烦躁和暴戾之气在他胸中横冲首撞。
他猛地抬手,狠狠攥住眼前一根抽打着亭柱的柳条!
细嫩的枝条在他指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翠绿的汁液瞬间染污了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留下黏腻的痕迹。
“朕的人……”
一个冰冷而霸道的念头不受控制地窜入脑海,带着帝王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这念头如此强烈,如此清晰,让他自己都悚然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