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荧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吹了吹滚烫的茶水。
“是。”
“……想家吗?”
这个问题,在刚刚经历了那场“故国之殇”的悲愤后,显得格外沉重。
卓荧没有回答。
她只是低着头,看着杯中升腾起的水汽,
那水汽,模糊了她眼中一闪而过某种复杂难明的情绪。
张文也没有再追问。
他只是缓缓说道:“灭秦之战,己经打完了。
接下来,就是项羽主导的,论功行赏。”
他转过身,看着卓荧,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但这天下的功劳,就这么大。
有人分得多,就必然有人分得少。
你觉得,在齐地,功劳最大的田荣;
在赵地,合纵连横、威望最高的陈余。
这两个人,会甘心,看着别人坐上王位,
而自己,只当一个臣子吗?”
“这桃子,不够分。
所以,齐、赵两地,必生内乱。
我要这把火,烧得再旺一些。”
他看着卓荧:“我需要你,动用一切关系,去找到他们。
或者,找到能跟他们说上话的人。”
他顿了顿,补上了那句最关键的话。
“你之前提过,你过世的姐夫……
在邯郸,似乎颇有些能量。
看看,还能不能找到一些……
他当年的朋友。
你也……,顺便回家看看……”
卓荧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她抬起头,迎上张文那双深邃的眼睛。
“我尽力而为。”她低声说道。
张文点了点头,目光又落在了地图上,
位于楚地腹地,一个不起眼的小地方——巨野泽。
“李息先生,我需要您,挑选最精明的商队伙计,
伪装成盐贩,南下,去巨野泽,找一个叫‘彭越’的渔民头子。”
“找到他,送他西样东西,和一个承诺。”
张文伸出西根手指。
“一本《泽中游击方略》,
两张‘简易弩’和‘破甲簇’的图纸,
一袋金饼。
最后,告诉他一句话:‘项羽的粮道,多经定陶、外黄。’”
李息不解:“将军,此人不过一介草寇,
为何要将如此核心的战法和技术,倾囊相授?”
张文笑了笑,他走到那幅巨大的地图前,
用手指,重重地,点在了他们自己所在的上党、太原。
“先生,你看我们这里。”他的声音,平静而冰冷,“我们就像是躲在一片黑暗森林里的猎人。
林子外面,有一头最凶猛的、刚刚吃饱了肉的猛虎——项羽。”
“要想不被这头猛虎第一个盯上,最好的办法,
是让他的身边,出现更多、更碍眼、更会活蹦乱跳的‘兔子’和‘豺狗’。”
“彭越、陈余、田荣……他们,就是我们扔出去的兔子和豺狗。
我们现在,给他们最好的草料,给他们最锋利的牙齿,不是指望他们能咬死老虎。
而是为了让他们,能在这头老虎的眼前,
跳得更高,叫得更响,活得……更久一点。”
“只要他们的叫声,能盖过我们的呼吸声;
只要他们的身影,能挡住老虎看向我们的视线……”
张文转过身,看着李息那努力消化,若有所思的眼睛,最后说道:
“……我们就安全了。”
“我们就能赢得,在这片黑暗森林里,
活下去的,最宝贵的时间。”
他顿了顿,目光越过李息的肩膀,
最终,落在了地图西南角,那片被标注为“汉中”,看似偏远无害的区域。
他的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深邃和凝重。
“去等待……我们回到关中时,那个真正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