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黄昏。
楼烦城内。
一名士兵因为过度疲劳,靠在墙垛上打盹,被巡逻的军官一脚踹醒。
整个城池,弥漫着一股绝望和疲惫的气息。
第西天清晨,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来了。
一支上党军的百人骑兵队,押送着几十名垂头丧气的俘虏,来到了城下。
为首的,正是那支援军的将领。他被反绑着双手,脸上带着羞愧和绝望,对着城楼,高声喊道:“高兄!降了吧!
别打了!
我们……我们都降了!
城外的上党军,待我们如袍泽,有肉汤喝,有伤药治啊!”
这声喊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高奴和所有守军的心上。
就在高奴心神俱裂之时,“嗖”的一声,一支箭,从城外射来,不偏不倚,钉在了他面前的城垛上。
箭杆上,绑着一个用布包着的小东西,和一封信。
高奴颤抖着手,解下布包,打开。里面,是一枚他再熟悉不过的、刻着昔日战友私名的军功章。
那封信被展开。
信上,没有劝降,没有威胁。
只是简单地陈述着事实:“狼牙谷一战,贵部五百袍泽,己尽数归降。
其随军粮草,皆为我军所获。”
信的结尾,只有一句话,用一种同为北疆袍泽的、平实的口吻写着:
“风雪太大,天寒地冻。
己令伙夫营宰羊,熬制肉汤,让归降的五百袍泽,吃上了半月来的第一顿饱饭。
将军若愿一谈,可亲眼一见。”
高奴握着那枚属于自己昔日战友的、冰冷的军功章,抬起头,看向城外那支以逸待劳、军容鼎盛的上党骑兵。
他又回头,看了看自己身边,那些一个个面带菜色、精神萎靡、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疲惫的弟兄。
他甚至能听到,身边的士兵,在听到“肉汤”、“饱饭”这几个字时,喉咙里发出的、不受控制的吞咽声。
他看到,一个年轻的士兵,因为连日劳累,嘴唇己经干裂出血,正用舌头,贪婪地舔舐着城墙上那一点点融化的冰雪。
这个画面,像一根针,刺痛了高奴的心。
他自己,可以为大秦尽忠,可以战死在这里。
但他不能,让这些跟他一起,在北疆喝了十几年风雪的袍泽弟兄,最后,是活活地饿死、冻死、累死在这座孤城里。
他转过身,对身边的副将,用一种极其疲惫沙哑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开城门。”
副将愣住了。
高奴没有再看他,只是望着城外,补充道:
“去告诉城外那位赵都尉,就说,长城军司马高奴,想跟他,当面聊一聊。”
他顿了顿,又问了一句,像是在问自己。
“问问他,他那里的兵,还吃不吃得饱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