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老宅后院的井。那口井早就枯了，井口盖着块石板，此刻石板不知被谁挪开了，里面黑黢黢的，隐约能看见水面漂浮着什么东西，白花花的，像是牙齿。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井底会有婴儿脐带——那不是脐带，是婴儿的胎发，被人编成了绳子，捆着囡囡的头，沉在井底二十年。而地窖里漂浮的指骨，恐怕是太奶奶的手指，被大火烧得只剩骨头，却还保持着抓握的姿势，像是死前还在护着什么。

“张奶奶是囡囡的奶妈。”陈默的声音发颤，“她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影子突然尖笑起来，黑发猛地掀起棺中的替身符，露出下面压着的一绺金色发丝，“那这是什么？这是囡囡的胎发，被她藏在发髻里二十年，每天用自己的血养着，就为了等你回来，好把你变成新的祭品！”

金色发丝接触到空气，突然燃起蓝色的火苗。陈默的手腕传来一阵剧痛，红痕处的皮肉竟开始冒烟，像是要被烧焦。他低头看向棺中替身符，黄纸己经被火苗舔到，边缘卷曲起来，露出里面用鲜血写的字：“陈默，男，二十有八，替身当值”。

原来从他出生那天起，就被算好了是祭品。

“烧了它！”陈默咬着牙，抓起身边一根枯枝，就要往棺里捅。影子却突然扑过来，用黑发缠住他的胳膊，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贴得极近，青白的皮肤下，血管像蚯蚓一样蠕动。

“你看看清楚！”影子扯开自己的蓝布衫，胸口处赫然有个洞，洞里塞满了稻草，稻草间露出半块银锁片——正是他小时候戴的那枚，“这符是用你的生辰八字画的，烧了它，你的魂魄就会被锁在老宅，永远当这座宅子的‘梁柱’！”

陈默的动作僵住了。

光束扫过影子的胸口，他突然发现，那半块银锁片的边缘，刻着个极小的“默”字。而他口袋里的完整银锁，背面除了“陈”字，竟还有个模糊的“囡”字，之前被磨损得看不清，此刻被汗水一浸，突然清晰起来。

这枚银锁，根本不是给他的。

是给囡囡的。爷爷当年把本该属于姑姑的银锁掰成两半，一半塞进他的襁褓，一半留在老宅，就是为了让他的魂魄和囡囡的残魂相连，好让他成为最合适的替身。

“你爷爷当年放火烧宅，不是为了灭罪，是为了‘开光’。”影子的声音带着种近乎怜悯的嘲讽，“他听了个风水先生的话，说要用至亲的血肉献祭，才能让老宅成‘活宅’，保陈家后代富贵。太奶奶和囡囡是祭品，你……是补祭品。”

黑发突然松开了。陈默踉跄着后退，摔在泥地里。他看着影子慢慢沉入棺中，黑发像潮水般涌回棺底，重新盖好替身符，只有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还露在外面，嘴角的笑容渐渐变得悲伤。

“井底的头，地窖的手，地基的骨，都是囡囡在等你……”影子的声音越来越低，“她不是要你的命，是要你把她拼起来，好好埋了……”

话音未落，影子彻底沉入黑发中。棺盖“咔哒”一声合上了，和之前一模一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坑边的泥土上，还留着黑发织网的痕迹，像个小小的茧。

陈默的手腕不疼了。红痕变成了浅粉色，像道普通的疤痕。他摸出银锁片，两半拼在一起，“陈”字和“囡”字正好组成个完整的“囍”字——原来这锁不是护身符，是门亲。

是爷爷当年给太奶奶和囡囡求的亲，求她们用血肉，“亲”住这座吃人的老宅。

雨又开始下了，这次是小雨，淅淅沥沥的，洗得草堆发绿。陈默走到枯井边，用枯枝拨开漂浮的白牙——果然是乳牙，小小的，带着牙床的痕迹，一共有八颗，正好是婴儿乳牙的数量。

他找来块布，小心翼翼地把乳牙包好。又走到地窖，用铲子捞起那几根漂浮的指骨，指骨的关节处还留着戴镯子的痕迹，和爷爷照片里戴的银镯一模一样——是太奶奶的手。

最后，他回到地基边，用铁锹撬开裂缝，把那截刻着“血债要血偿”的脊椎骨挖出来。骨头很轻，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水分，骨头上的血字己经褪色，变成淡淡的红痕。

他抱着这些东西，走到“囡囡坟”前，用手把土堆挖开。下面没有棺材，只有个小小的陶罐，罐口用红布封着，布上绣着和襁褓一样的梅花。

陈默把乳牙、指骨、脊椎骨放进陶罐，又将那枚完整的银锁片塞进去。封罐时，他犹豫了一下，从自己头上揪下一缕头发，和罐里囡囡的金色发丝缠在一起，才用红布扎紧。

重新填土时，泥土里冒出无数根细小的根须，缠在陶罐上，像是在保护它。陈默知道，这才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