脐带松开,小小的影子顺着红线往下滑,落在地上,变成一缕青烟,被风卷着从祠堂的窗缝飘出去。
最后一个名字念完时,横梁上的葬仪图突然消失了,朱砂全部渗入木头,留下一片浅红色的痕迹,像块干透的血迹。张奶奶晃了晃,突然往地上倒,陈默伸手去扶,却只抓住了一片衣角——她的身子正在变得透明,像融化的冰。
“我男人在那边等我。”张奶奶的脸上露出释然的笑,手背上的血痕彻底消失了,“告诉那些孩子,别恨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堂屋的方向,身影彻底散了,只留下一件蓝布衫,落在地上,叠得整整齐齐,像是刚被人脱下。
陈默捡起蓝布衫,闻到一股淡淡的皂角味,干净得不像从墙缝里出来的。他走到堂屋,两张新牌位前,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香炉,里面插着三根香,香灰笔首地落着,没有歪。
阳光从屋顶的破洞照进来,正好落在牌位上,朱砂字迹在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陈默把油布包放在供桌上,烧焦的木头“拆”字,在阳光下渐渐淡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老宅。
青砖墙的裂缝里,再也没有手伸出来。屋檐滴落的水,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映出蓝天白云,干净得晃眼。阁楼的暗格里,族谱安安静静地躺着,封面上的血纹消失了,露出原本的暗红色,像块浸了岁月的木头。
陈默轻轻带上木门。这次,门轴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咔哒”,像是落了锁。
走到巷口时,他回头望了一眼。老宅的烟囱里,竟冒出了一缕淡淡的烟,像是有人在里面生火做饭。巷尾的张奶奶家,门开了,门槛上晒着一排蓝布帕子,“平安”二字在阳光下,白得发亮。
陈默笑了笑,转身往镇上走。背包里的银锁片不再沉甸甸的,倒像揣了块暖玉,贴着心口,温温的。
他知道,自己或许还会回来。
不是为了揭开什么秘密,只是想看看,那些被送走的孩子,是不是真的在阳光下,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安宁。而这座浸了太多血泪的老宅,终于能在岁月里,慢慢变成一座普通的老房子,等着某个懂它的人,来听它说那些藏在砖瓦里的、关于原谅的故事。
风穿过巷口,带来远处稻田的清香,干净又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