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求甜,反失了本味。”她看着花架上的腊梅苗,看阳光顺着新叶的脉络流淌,突然明白那些看似平淡的日子,其实都藏着这样的平衡——老人的沉静与祖父的热烈,南方的温润与北方的凛冽,都在这院里慢慢融成了最适口的滋味。
上午,邮局送来个包裹,是漠河的老场长寄的,里面装着件深蓝色的老棉袄,领口的盘扣是腊梅形状的,铜扣上的绿锈里还沾着些雪粒,像刚从雪地里挖出来的。“这是你祖父留在林场的,”老人抚摸着棉袄的针脚,那是手工纳的,每寸布面都排着整齐的线迹,“他说在漠河考察时,全靠这件棉袄挡雪,里面的棉花是阿婉亲手弹的,说‘北方的雪硬,得用最软的棉才抵得住’。”
砚之把棉袄铺在东厢房的竹榻上,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布面上,灰尘在光柱里跳舞,像无数个细碎的时光精灵。她突然发现棉袄的内袋里缝着张纸条,是用铅笔写的:“静远堂的腊梅该打花苞了,阿婉的绣绷上,想必又添了新花样。”字迹被汗水洇过,有些地方己经模糊,却依然能看出书写时的急切,像怕思念来不及抵达。
那天下午,村里的绣娘们来院里学做香囊,她们手里的丝线五颜六色,却都带着抹银白,是李婶特意准备的,说“照着阿婉姑娘的样子,银线衬得花色更活”。最年长的周婆婆戴着老花镜,颤巍巍地把腊梅花瓣塞进素布袋里,她的手指关节己经变形,捏针时却稳得惊人,针脚在布面上游走,像条银色的小鱼。
“当年阿婉姑娘教我绣腊梅,”周婆婆的线穿过布面时,带起片细小的棉絮,“说花瓣得留三分白,才显得有灵气,就像做人,太满了反而失了韵味。”她把绣好的香囊递给砚之,袋口的流苏缠着圈红绳,和老人竹篮上的红绳一模一样。
砚之把香囊放进书稿里,艾草的清香混着墨香漫出来,像把春天的味道都锁进了纸页。她突然注意到周婆婆的袖口别着支钢笔,笔帽上的麒麟纹被摩挲得发亮,和祖父书桌上的那支一模一样——原来村里藏着这么多和静远堂相关的物件,像张看不见的网,把所有人的记忆都连在了一起。
傍晚时,老人开始修补葡萄架,去年冬天的雪把几根竹条压弯了,得换些新的。他踩着竹梯往上爬时,砚之在下边扶着梯子,看见他的裤脚沾着些泥,像刚从后院的菜地里回来的。“你祖父以前总说,”老人用麻绳捆着新竹条,绳结打得又快又稳,是北方木匠常用的法子,“修架子得趁晴天,雨天的竹条发脆,不顶用。”
砚之扶着梯子的手突然被什么硌了下,低头看时,发现梯脚的裂缝里卡着片银杏叶,己经枯成了褐色,叶脉却依然清晰,像幅精致的网。她想起去年秋天在祖父书箱里找到的那片,原来时光的碎片,总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在不经意的角落,提醒着那些从未远去的牵挂。
夜里下起了小雨,雨点打在葡萄叶上,沙沙的响像谁在低声读书。砚之坐在书桌前续写书稿,写祖父如何在林场的煤油灯下记录腊梅的生长,写阿婉如何在静远堂的月光下绣着远方的雪,写老人如何在每个春分,把南地的泥土装进陶罐,寄给北地的故人。
写累了,她就去花架前看腊梅苗,玻璃罩上凝着细小的水珠,把苗影映得摇摇晃晃,像在水里跳舞。“它在长呢,”老人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手里端着两碗桂花茶,茶汤里的桂花浮浮沉沉,“夜里长得比白天快,就像有些思念,总在暗处疯长。”
砚之接过茶碗,指尖的温度在微凉的瓷面上洇出片雾,像给这静谧的夜蒙上了层轻纱。她突然想起祖父书稿的最后一页空白,原来那不是未完成,是在等她用这些日夜的观察,用这院里的风雨,用老人的话语,慢慢填满——有些故事,本就该由几代人共同书写。
第二天清晨,砚之发现腊梅苗的根部冒出了新芽,小小的像颗绿色的珍珠,紧紧挨着主茎,像个不愿分离的伙伴。“这叫分蘖,”老人用竹片小心翼翼地拨开周围的土,“说明它的根扎稳了,开始往宽处长了。”
砚之蹲在花架前,看那两颗绿苗在晨光里相依相偎,突然明白祖父说的“南枝北移”从来不是指单一的移植,而是指两种生命的相遇与共生——就像她现在,带着北地的记忆来到南方的宅院,在老人的讲述里,慢慢长成了新的模样。
上午,李婶的儿子送来台老式唱片机,是他在老宅的阁楼上找到的,漆皮己经剥落,喇叭上却缠着圈红绳,和阿婉的红绳如出一辙。“我娘说这是当年张老先生(指砚之的祖父)带来的,”年轻人转动着唱臂,黑胶唱片上落着层薄灰,“里面有张唱片,是阿婉姑娘唱的《梅花三弄》。”
唱针落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