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断后”,是让那些藏在甲片和手札里的秘密,终于能在阳光下见天日。
沥青阵图
天聪二年的风裹着雪粒,打在车营的毡帐上噼啪作响。赵莽正帮着内喀尔喀的士兵修补冰甲车的轮轴,羊油在掌心凝成半透明的硬块,混着铁屑的腥气,钻进他冻得发僵的指缝里。
“汉人小子,看那边!”有人用马鞭指着营门方向。赵莽抬头,看见两个穿察哈尔部红氅的骑士,正被亲兵押着往主帐走。领头那人怀里揣着个油布包,边角渗出些黑褐色的黏液,在雪地上拖出断断续续的线——是沥青,只有察哈尔人会用这种从山岩里挖来的东西封酒囊。
主帐里的火盆烧得正旺,孛罗特首领的狼皮靴踩在沥青斑斑的毡毯上,发出黏腻的声响。那油布包被扔在铜案上,解开时溅出几滴沥青,烫在羊皮战书上,立刻洇出个焦黑的圆点。
“林丹汗说,这是给你的。”察哈尔使者的汉语带着浓重的卷舌音,眼睛却瞟着赵莽袖管里露出的半截铁甲——那是昨天刚和孛罗特的残片拼合完整的“李”字甲。
赵莽的指尖在拼合的甲片上摩挲,凸起的刻痕硌着掌心。羊皮战书在火盆的热气里慢慢舒展,沥青写就的蒙古文开始融化,顺着羊皮的纹路流淌,渐渐显露出底下的图案:八个交错的菱形,每个菱形的顶点都画着辆带轮的战车,车侧插着长矛,像极了《车阵七变》附录里记载的“八阵图”。
“这是……”孛罗特的骨鞭突然顿在半空,琥珀色的眼睛盯着最中间的菱形,“车阵的中枢,竟然是骑兵战车?”
赵莽的呼吸猛地收紧。李成梁晚年创制的“八阵变”本是步兵阵法,以八个方阵互为犄角,中枢由三十名刀斧手镇守。可眼前的阵图里,中枢位置画着三辆带箭囊的战车,车轮旁标着个蒙文——“速”,旁边用小字注着“一炷香可行三里”。
沥青还在继续融化,顺着菱形的边线汇成细流。赵莽忽然发现,每个菱形的夹角处都藏着个极小的“李”字,是用针尖蘸着沥青刻的,不凑近看根本发现不了。他想起祖父手札里的话:“八阵变藏三秘,一在中枢,二在阵眼,三在沥青融时。”
“林丹汗说,三日后正午,在黑风口决胜负。”使者突然冷笑,“他还说,识货的人该知道,这阵图是用辽东的山沥青画的——当年李成梁修铁岭卫城墙,用的就是这种东西。”
赵莽的视线落在羊皮边缘。那里沾着些暗红色的碎屑,捻起来有铁锈味,混着松木的香气——是辽东镇军器局特有的防腐漆,涂在战车的轮轴上,能抵得住三个月的风雪。他忽然明白,这封战书根本不是挑战,是林丹汗在炫耀:他不仅拿到了“八阵变”的图,还摸清了内喀尔喀的车营底细。
使者被押下去时,故意撞了赵莽一下。袖管里的铁甲硌得他生疼,同时多了张卷成细条的羊皮纸。赵莽借着整理毡帘的动作展开,上面用沥青写着行小字:“阵眼在西北,车轴藏火药。”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写的,末尾还画着半朵梅花——和他捡到的碎布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这阵图有诈。”孛罗特突然将骨鞭重重砸在案上,火星溅到沥青阵图上,烫出个小洞,“八阵变的中枢要正对东南,可林丹汗把中枢画成了西北向。”
赵莽的指尖划过西北方的菱形。那里的战车旁标着个“冰”字,蒙文的笔画里藏着个弯钩,像极了李成梁手札里画的陷阱标记。他想起黑风口的地形,西北坡是片结冰的沼泽,去年冬天有牧民的马陷在里面,连骨头都没捞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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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想引我们往西北冲。”赵莽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发紧,“沥青遇热会化,可遇冷会裂。三日后正午太阳最烈,正好让阵图上的标记彻底显出来,但黑风口的西北坡,此刻怕是冻得比铁还硬。”
孛罗特的骨鞭在案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你是说,林丹汗故意把阵眼标在陷阱里?”他俯身盯着阵图,突然抓起火钳,将通红的钳尖按在中枢位置——那里的沥青立刻冒泡,露出底下用炭笔写的小字:“诱敌入冰沼”。
车营里的羊油味突然变得刺鼻。赵莽看见士兵们正往冰甲车的轮轴上涂厚厚的油脂,这次掺了些黑色的东西——是从察哈尔战俘身上搜来的沥青,据说能让车轮在冻土上更顺滑。他的心猛地沉下去,那些沥青若是遇热融化,反而会黏住轮轴,让战车彻底动弹不得。
“把轮轴上的沥青都刮掉!”他冲过去夺过士兵手里的油布,“用纯羊油,越多越好!”
士兵们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