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腥气。王老铁将那块黑沉沉的残片塞进熔炉时,火星突然炸成青蓝色,吓得他一哆嗦。这是上个月赵百户留下的物件,说是从长白山溃兵那捡的,嵌着半块会自己转的玉石,此刻正被烧得发红,边缘的龙纹却越发清晰。
“师父,这铁不对头。”徒弟狗剩举着铁钳,“您看,磁石粉都往上面粘!”
王老铁眯眼细看,熔炉底的磁石碎屑果然像活物似的,顺着气流往残片上扑,聚成圈青灰色的光晕。他打了四十年铁,见过能吸铁钉的磁石,却没见过会引着粉末转圈的。等残片冷却后,他用錾子将其凿成个勺形,玉面朝上,底座磨得光可鉴人,往沙盘里一放,勺柄竟自己转起来,稳稳指向西南,像被无形的线牵着。
“邪门了。”他用手指拨了拨勺柄,刚松开,那木头似的玩意儿又慢悠悠转回去,勺尖在沙盘上划出道浅痕。这让他想起去年从关里传来的话,说福建港截了艘西班牙商船,搜出张羊皮图,上面画着条从吕宋往西域去的航线,弯弯曲曲像条长蛇。
三日后,赵莽带着个蓝眼睛的西洋人走进铁匠铺。那是从澳门来的传教士利玛窦,穿着儒衫,手里捧着本拉丁文的《航海志》。王老铁将磁石勺往沙盘中央一放,利玛窦突然“呀”了声,忙翻开书,指着其中一页——上面印着的航线图,竟与勺柄在沙盘上画出的弧线重合得分毫不差。
“这是马尼拉到阿卡普尔科的航线。”利玛窦的中文带着广东腔,指尖点在图上,“每年五月,西班牙人就顺着黑潮走这条水路,把丝绸运过去,换回来的银子能堆满半艘船。”
赵莽盯着磁石勺,勺柄上的玉石正微微发亮。他想起半年前那残片总指向西经九十九度,难不成这物件不仅能指方向,还能画出海路?王老铁突然往沙盘里撒了把铁屑,铁屑立刻绕着磁勺转成个圆圈,在西南方向聚成个小点——正是航线图上标注的银矿港口。
“上个月修船时,从海底捞上块木牌。”王老铁从墙角拖出块朽木,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拉丁文,“懂行的说,这是西班牙沉船的标记,就在老铁山外海。”
赵莽突然按住沙盘边缘,指节发白。他想起去年冬天,鞑靼人举着银锭招兵买马,说那银子是“西海”来的;想起福建巡抚的奏章里写着,近年洋船带的白银越来越多,却没人知道源头在哪。磁石勺在沙盘上转得更快了,勺柄的阴影像支笔,在沙粒间勾勒出岛屿、海峡,最后停在片月牙形的海湾上。
“利先生,这海湾叫什么?”
传教士凑近看了半晌,突然脸色发白:“这是……墨西哥的阿卡普尔科港。我在马尼拉见过当地土着,他们说那地方的山是银做的,西班牙人用鞭子赶着印第安人挖矿,银子像河水似的往船上流。”
王老铁突然“呸”了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他想起三年前被倭寇掠走的儿子,要是这磁石勺早出现几年,说不定能顺着航线找过去。狗剩蹲在沙盘边,用手指跟着勺柄的阴影画,突然道:“师父,您看这拐弯的地方,像不像老铁山水道?”
赵莽猛地抬头,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在沙盘上投下长条阴影,竟与磁勺画出的弧线连成一气。他突然明白,长白山的火山喷发震偏了地磁,却让这残片成了天然的海图——那些西班牙人走了几百年的航线,竟被一块来自大明的磁石勺,在辽东的铁匠铺里悄悄复刻出来。
七日后,老铁山的海面上飘着层薄雾。赵莽带着磁石勺登上渔船,王老铁和狗剩也跟来了,说是要看看这磁石指的到底是什么地方。船过黑水洋时,磁石勺突然剧烈震颤,勺柄在沙盘上疯狂转圈,最后重重指向水下。
“抛锚!”赵莽喊着,腰间的刀鞘撞到船板,发出闷响。潜水的渔民上来时,手里举着个锈迹斑斑的铁箱,打开的瞬间,白花花的银子滚出来,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箱底压着张羊皮,上面的航线图比利玛窦那本更详细,还画着座冒烟的火山,旁边注着行小字:“自大明长白山,至新大陆圣山,磁石所引,皆为银路。”
王老铁摸着银子,突然老泪纵横。狗剩举着磁石勺,发现勺柄此刻正指向船尾的西方,海面上的波光像碎银铺成的路,一直延伸到天边。赵莽望着那方向,突然想起《武备志》里的话:“天地有常,而磁针无常,因其所引,在人心耳。”
海风卷着潮气扑上船,磁石勺在沙盘上轻轻晃动,勺柄的阴影与航线上的银点重叠在一起。王老铁突然把磁石勺往狗剩手里一塞:“你爹当年总说,大海是活的,会给找路的人留记号。现在看来,这话不假。”
船继续往西航行时,赵莽将银箱里的羊皮图折好,塞进怀里。磁石勺在沙盘上画出的弧线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