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起一层冷汗。他想起那具骸骨的姿态——脊椎呈现出不自然的侧弯,第三颈椎几乎被完全碾碎。原来不是死后被砸的,是活着的时候,被这齿轮一点点磨碎的。
“这器械什么时候传到中国的?”他追问。
“万历三十年,”传教士肯定地说,“我在马尼拉的教堂见过记录,有三箱‘血滴子’被献给了明朝的辽东总兵。当时说是用来‘震慑边夷’。”
辽东总兵……赵莽猛地想起那块刻着“神机营掌号”的铜牌。神机营在万历年间曾调防辽东,难道墓主是被派去监视火器的军官,发现了什么秘密才被灭口?
他突然注意到图谱角落有个不起眼的符号——一个圆圈里画着半片枫叶。这个符号他在哪见过?对了,是在颈骨裂痕的最深处,蜂蜡没完全覆盖的地方,有个同样的刻痕。
“这个符号是什么意思?”赵莽指着图谱问。
传教士的脸色变了变,含糊道:“没什么,大概是工匠的标记。”
“不对。”赵莽盯着他的眼睛,“您认识这个符号,对不对?”
沉默在烛火里蔓延。过了半晌,传教士才从黑袍里掏出个十字架,攥在手里喃喃自语了几句拉丁语,然后抬起头:“这是马尼拉的‘枫叶会’标记。一群反对总督暴行的银矿工匠,他们偷偷改造了‘血滴子’的齿轮,在里面藏了银矿分布图。”
赵莽愣住了。杀人的齿轮里,藏着地图?
“您看齿牙内侧的纹路,”传教士指着图谱,“这些看似杂乱的刻痕,其实是经纬度。十二齿对应十二个矿脉,三十度倾角是指矿脉的走向。”他突然看向赵莽,“您的蜡模上,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刻痕?”
赵莽立刻从包里拿出放大镜,凑近蜡模细看。果然,在每个齿牙的内侧,都有极细微的刻痕,像是用针尖一点点划出来的。之前只当是磨损,现在看来,分明是人为刻上去的。
“枫叶会的工匠怕秘密被销毁,就把地图刻在齿轮上,再把齿轮嵌进死者的骨头里。”传教士叹了口气,“他们觉得,只有埋在地下的骨头,才能永远保守秘密。”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传教士脸色骤变,抓起羊皮卷就往壁炉里塞:“是锦衣卫的人!他们一直在找这份图谱!”
赵莽眼疾手快地抢过图谱,塞进怀里。小周已经吹灭了蜡烛,黑暗中,只听见门被撞开的巨响。赵莽拉着小周躲进壁炉后的暗格,透过砖缝,看见几个穿着飞鱼服的人举着火把冲进来,为首的人手里拿着张画像,画像上的人,颈间赫然有个枫叶形状的胎记。
“找到那本图谱,还有那个带着枫叶标记的人。”领头的人声音嘶哑,“总兵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骨。”
赵莽的心沉到了谷底。原来墓主不是被派去监视的军官,他就是枫叶会的工匠,带着藏有银矿地图的齿轮,一路逃到辽东,最后还是没躲过追杀。
暗格里,他紧紧攥着那张羊皮卷,卷角的齿轮图案硌着胸口,像是有十二根冰冷的齿牙,正一点点往肉里钻。′1+4?k,a^n?s?h*u/._c!o~m?外面传来传教士被拷打的闷哼声,赵莽突然明白,那个刻在蜡模上的“元化”,或许不是华佗的字,是工匠的名字——他在临死前,把自己的名字刻在了骨头里。
天亮时,马蹄声渐渐远去。赵莽从暗格里出来,看见传教士倒在血泊里,手里还攥着半块被血染红的蜂蜡。蜡块上,印着个模糊的枫叶印记。
赵莽把羊皮卷和蜡模一起放进防水袋,埋在教堂后院的老槐树下。他知道,只要这齿轮的秘密还在,就会有人继续追查。但他更知道,有些秘密,必须让骨头永远守下去。
离开教堂时,小周突然指着槐树叶问:“头儿,您看那叶子,像不像齿轮?”
赵莽抬头望去,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枫叶,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真像无数个小小的齿轮在转动。他想起那具骸骨的颈椎,被齿轮磨碎的骨片里,藏着的是银矿,是人命,还是一个永远无法说出口的真相?
他摸了摸胸口,那里还残留着羊皮卷的温度。或许有一天,当这些齿轮不再用来杀人,不再用来藏秘密,他会把它们挖出来,让阳光照进那些被血浸透的齿牙里。但现在,它们得继续在地下,和那个叫元化的工匠一起,沉默地转动着。
河底银鳞
暴雨连下了三天,护城河的水位涨得几乎漫过岸堤。赵莽站在临时搭起的浮桥上,看着浑浊的河水裹着枯枝败叶翻滚,像一锅被搅乱的泥浆。三天前从教堂出来后,他总觉得那齿轮的秘密没挖透——既然凶手能用血滴子杀人,为什么要费力把齿轮嵌进死者颈椎?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