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煤块的断面竟与纸页的纹路严丝合缝:“你看这煤,埋在地下是天地藏的力,挖出来烧火取暖,是顺了地载之理;若用来造杀人的炮弹,就是违了天,自毁装置炸的不是煤,是用煤的错心思。”
深夜,赵莽在油灯下对比自毁装置的两种模式。墨家的“天毁”是渐进式的:先红光预警,再强制降速,最后才自毁,留足了回头的余地,像春雨润物般劝人向善;西班牙篡改的“同归于尽”则是暴烈的,没有预警,直接引爆,像暴雨毁田般玉石俱焚,完全违逆了宋应星“天地有常”的告诫。
“就像烧瓷,”墨修指着案上的青花瓷,“窑温太高会裂,太低烧不熟,得顺着瓷土的性子来。墨家的机巧懂这个,所以能在辽东的冻土上钻出煤来;西班牙人不懂,所以他们的机械在马尼拉湾炸得粉碎——不是技术不如人,是不懂天地的脾气。”
三日后,那位西班牙传教士带着马尼拉的残骸回来了。当他看到宋应星的预言时,忽然将《远西奇器图说》的最后一页撕下,上面是西洋工匠绘制的“机巧穷奇作战图”,他用烛火点燃,灰烬被风吹向窗外的菜畦,恰好落在新种的玉米苗旁。
“我师父说得对,”传教士的声音带着颤抖,“我们总以为能征服天地,却不知道最巧的技术,是听天地的话。”他指着残骸里扭曲的齿轮,那些被强行加粗的钢齿上,竟布满与残页“天毁之”三字相同的裂纹,“这不是故障,是天地在说‘不’。”
赵莽将残页上的“地载之”拓印下来,贴在新造的钻井机上。当莽古尔泰带着辽东工匠来学习时,他们在齿轮箱里发现了个惊喜——那枚从血滴子拆下来的衡木,在日复一日的转动中,竟慢慢沁出了层泥土色的包浆,像是从天地间汲取了灵气。
“宋应星说‘天工,其巧而合理者’,”墨修给工匠们演示如何校准衡木,“这‘理’就是天地的规矩。你们在辽东挖煤,要记得煤层有煤层的深浅;我们在济南造水车,要懂得水流有水流的缓急——违背了这个,再巧的机器也没用。”
春雨停时,他们将所有《天工开物》的残页拼凑完整。最后显露出的,是宋应星晚年的批注:“予见机巧穷奇于济南,其匠曰:‘此非凶器,是天地之使也。’予信之,故记此语,待后之贤者见之。”
赵莽忽然明白,自毁装置的真正设计者,不是墨家工匠,也不是宋应星,而是天地本身。就像煤埋在地下是天地的藏,挖出来取暖是天地的赐;机械造出来是人的巧,用去生还是杀,却要看是否合了天地的意。
离济南府那日,赵莽带走了那片拼完整的残页。墨修送他到黄河边,新抽芽的玉米苗在风中摇晃,叶片上的纹路与《天工开物》的插图如出一辙。“你看这苗,”墨修指着入土的根须,“它往地下扎得越深,往上长得越稳,机器也一样,守着天地的规矩,才能走得远。”
船行至入海口时,赵莽将残页铺在甲板上。海风拂过,“若用于生,则地载之”的字迹在阳光下格外清晰。远处的商船正将辽东的煤、济南的玉米种运往马尼拉,船头的螺旋桨转动时,留下的水纹像极了阴阳鱼的曲线——那是技术在顺应天地,就像宋应星预言的那样,所有机巧最终都要回到生养它们的天地间,用对了地方,便被大地稳稳托住,用错了地方,自有天道来纠正。
他将残页小心收好,知道这纸上的字不是束缚,是指引。就像那台经历过自毁与重生的血滴子,它最终明白,最精巧的机括,不是能发出多大的力,是能守住多大的分寸——这分寸,是天地给所有造物的底线,也是给所有使用造物者的告诫。
第十一章 墨家遗产的延续
合璧图里的未来路
赵莽接过那卷牛皮图时,济南府的夏蝉正鸣得最烈,阳光透过墨家大院的梧桐叶,在图上的引力机枢齿轮上投下跳动的光斑。墨修的手指点在图中最空白的角落,那里有行极小的字迹,笔锋清劲如竹,正是宋应星的笔迹:“待西洋之学东渐,与墨经合璧,可开万世之基。”
“先祖说,这图要等个懂两派学问的人来接,”墨修的烟杆在案几上磕出轻响,图中机巧穷奇的胸腔位置,用朱笔勾勒出半册《墨经》与半本《远西奇器图说》,书页相接处,衡木与螺旋纹缠绕成股,像两条交颈的龙,“宋应星来访那年,在这图上站了三天,临走前留下这句话,说百年后自有分晓。”
赵莽的指尖抚过“合璧”二字,忽然想起辽东钻井机的齿轮——那些墨家衡木的“五衡分度”与西洋螺旋的“螺纹密度”,在转动时形成的韵律,竟与图中缠绕的纹路完全一致。他取出那枚从血滴子改造的钻井核心,铜制齿牙咬住图中对应的机括